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和沙葬還都是孩子的時候,我們就已經在永夜之歌上了。
我們的父母和我們一樣是反抗者,我們的先輩,世世代代都在反抗著巴卡爾的統治。當然,他們都死了,在我們很小的時候,我們的父母也死於巴卡爾之手。不,並不悲傷,那是早就注定的結局……
海德倫把我們養大,像兄長,像父親一樣照料我們。然後,十一年前,呵,海德倫變了。
他的意志開始動搖,不再如從前那樣堅定。後來的事情你們可以想到,他決定接受巴卡爾的策反,從一個反抗者變成聽命於巴卡爾的走狗。
那時我們都年輕,年輕氣盛。我和沙葬無法接受海德倫的決定,所以我們聯合了其他的船員,從永夜之歌上放逐了海德倫。當然,有戰鬥,海德倫是當時最優秀的機械師,但是我們人很多,最後,他被烈火燒傷了,跳進了大海,我們都以為他死了。
現在,他真的死了。
海德倫的故事乏善可陳。無論是天界還是人界,無論是天族人,人類還是精靈,總有人無法堅持自己的信念。偶爾再想起這個人時,也許我會為他遺憾,但不會悲傷。
我在斑鳩基地裡停留了幾天,然後,和所有人一起前往易丹西方的古都根特,準備與巴卡爾做最後的決戰。本來我和暝都反對沙葬也親自前往前線,但是沙葬執意如此。
「我留在安全的後方又有什麼用?這一次不能打倒巴卡爾的話,不管我在哪裡我們都完了。」
他這樣解釋道。是啊,這是最後的決戰,沙葬要投入全部的力量。我們也就不再阻止他。
這段時間內,我一直跟盧克西和吉格在一起。沙葬一直強調,在這最後的時刻,盧克西的安危比他自己要重要的多。她是擊敗巴卡爾的唯一希望。
根特與易丹是完全不同的城市,給我的感覺更加接近於人界的建築風格——特別像是虛祖的建築。陳舊的街道兩側是稀疏的帶有宗教風格的低矮平房,間或有一座陡然升起的高塔,整座城市古樸而平和。現在這裡已經成為了反抗軍的總指揮部所在地。當我們到達這裡時,這裡已經駐紮了一個旅的兵力,並且還有更多的反抗者部隊在向這裡集結。
一切都索然無味。平靜的藍天,平靜的空氣。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地走路,生怕打擾這古都的寧靜。
無事可做,能做的我們都做了,沙葬甚至不再去看戰報。因為天界其它地方的戰鬥已經結束了,現在,只有易丹,這個聳立了千年的龍巢,還聳立在東方的平原上。
最後的目標。
這是黎明前的寂靜。之後,是天族人壓抑了一千年的悲傷和憤怒的爆發。
四天後,貝亞娜和帕麗絲也來到了根特。又過了一天,維利克特的部隊也來了。
如果巴卡爾是一個人,現在我們已經打敗他了。
但他不是一個人,他是一條龍,龍王。
就算我們擊敗了他所有的軍隊,只要他自己還活著,我們就永遠沒有取得勝利。他可以輕易地殺死我們之中的每一個人,一個又一個地殺掉。我們必須聯合起來,集中最強的力量,一舉將他消滅。
決戰將至,我的心中卻出奇地平靜。
該來到的,總歸要來到。
十二天之後,沙葬麾下所有的部隊集結完畢。接近十三萬人的大軍陳兵於易丹平原,虎視著巴卡爾的龍巢。
易丹依舊平靜如初。據滲透進城裡的密探報告,巴卡爾的王宮一如既往,甚至沒有軍隊調動的跡象。雖然巴卡爾的軍隊已經被消滅的差不多了,但是他畢竟還有親衛隊。可是現在他連親衛隊也沒有調動,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這就是說,他完全不在乎我們。
易丹城中的天族人開始陸續秘密撤離。我們的計劃是先用曦天使對易丹城進行遠程打擊,然後由帕麗絲帶領的先鋒部隊率先攻入皇宮,清剿龍人部隊的殘餘,再發動蓋波加,配合貝亞娜與巴卡爾做最後的決戰。
當然,這只是理論上的戰術。是否可行,以及會出現什麼變化,還都是未知。
那個夜晚,我一夜未眠。沒有興奮,沒有恐慌,沒有激動,只是平靜。
如果一切順利,這將會是巴卡爾統治下的最後一個夜晚。我坐在一座平房的屋頂上,眺望著遠方聳立著的易丹城。
那裡燈火明滅。與天空中的星辰融為一體。
有個人從我背後走過來,挨著我坐下。
是沙葬。
「我以為你會和暝在一起。」我說。
「嗯。」沙葬低聲道:「我這一生時間大部分時候都是和他在一起的。」
「你就要取得勝利了。」我笑笑。沙葬沒有笑,只是默默地看著遠方的易丹。
「我從沒想過我可以活著看到勝利的那一天。」過了很久,沙葬才低聲說。
「你就要看到了。」我輕輕拍拍他的肩。沙葬又沉默了一會,然後說:
「如果我真的沒有能看到最後的勝利,把我的骨灰灑在修月之海吧。」
我沒回答他。沙葬站起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乎還想要說什麼,然而終究沒有再看口,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