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天界好像就是一大塊浮在天空之海上的廣袤平原。很少有山。
很少有,不是沒有。儘管這座山又矮又小。幾乎就像是一個大土包,但畢竟是山。
沒有樹木。天界的樹木也很稀少。據說天界以前有過茂密的森林,但是在巴卡爾禁斷了魔法之後。森林也逐漸枯萎。貝亞娜認為這是因為自然的能量流動被強制截斷的結果。我不懂魔法,不知道她說的對不對。
斑鳩的核心,就在這座山上的一個隱秘的山洞裡。從外表我完全看不出這裡有個山洞,替我們開車的天族人在一塊石頭上按下了什麼東西,一個山洞才出現在我們面前。沒有機關發動時的聲音,就那樣忽然出現。
走過一段狹長卻並不逼仄的幽暗隧道,一道金屬牆壁攔在我們面前,我們的司機同樣在一塊看起來毫無異樣的石頭上輕輕按一下,牆壁就分向兩側滑進岩石之中。
仍然是沒有任何聲音。
突如其來的強光讓我的眼睛失明了一瞬間。然後,斑鳩的核心基地展現在我們面前。
這是一個十分寬闊的地下空間,長寬大概都在三千步上下,高達數丈。最令我驚歎的是,整個空間,無論是地面、牆壁和天花板都是光潔的金屬製成,彷彿一塵不染。
這寬闊的空間中,有一半地方被高大整齊的金屬架子佔據著,上面排列著一排排黑色的長方形物體,每一個都有一個人那麼大。另一半空間則凌亂地擺放著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複雜機械。十幾名天族人在這些機械前忙碌著。
我忽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牆壁在我們身後緩緩合攏,光線由牆壁和天花板上一些白色的透明晶體提供。離那些人近了一些之後,我明白了這奇怪的感覺從何而來。
他們長得都一樣。
帶我們來的那位司機,也和他們長得一樣,完全一樣。
「諸神在上……」我聽到修月在低聲驚歎。
「這些都是……機械人!」沙葬說。帕麗絲擰了擰眉毛:「機械人?」
「對,這些都不是活人,而是——機械……」修月吸了一口冷氣:「這是什麼樣的技術力量啊!」
貝亞娜顯然不是第一次來這裡,她徑直走向這廣闊地下空間的一個角落,那裡被閃亮的金屬屏風隔出一個小小的空間。我們跟著她,小心翼翼地穿過完全無視我們存在自顧自忙碌的機械人們。
屏風後面有一張床,床頭有一台看起來複雜而精密的儀器,上面拉出許多管子和線,連在躺在床上的人的身體上。
那是一個老人。很老很老的老人。老得似乎只剩下一張蒙在骨頭上的皮,或者說,只剩下一把蒙在皮裡的骨頭。
「我回來了。」貝亞娜輕聲說道。
老人睜開眼睛。
他有一雙銀藍色的眼睛。彷彿他全部的生命力都凝聚在了這雙眼睛裡。儘管他看起來隨時可能斷氣,然而這雙眼睛仍然是年輕的。
「你回來了。」
我嚇了一跳,因為當我聽到聲音的時候,老人並沒有張嘴。而且這聲音平淡冰冷,和貝亞娜的語氣倒頗有幾分相似——並且絕不是老人的聲音。而且,這聲音似乎是從四面八方一起傳來的。
「我講話不是很方便。你們……」老人忽然一動不動地盯著修月。
盯著她的頭髮。
這時我才注意到,老人的喉嚨上貼著一小塊圓形的金屬片,上面還有一粒藍色晶體。每當那聲音說一個字的時候,晶體就發一下光。後來我知道老人已經無法憑借自己的力量開口講話了,只能通過機械來發音。
「黑色的頭髮……你是,你是……」老人的胸膛急速起伏,修月上前一步,道:「是的。我是酷吏歐的後代。」
包括帕麗絲在內,我們都不敢說話,似乎聲音都可以把這垂死的老人驚嚇到。老人的眼睛裡流露出欣慰的神色:「很好,機械七戰神,畢竟可以流傳下去了……」
我的名字也叫做塔內巴。作為塔內巴的後代,我們世世代代都叫做塔內巴。我們不會拋棄這個恥辱的名字。是這個名字時時刻刻提醒著我們,我們所必須做的事情。
不過,我應該是最後一代的塔內巴了。在我出生之前,我的父親先代塔內巴就戰死了,母親因為一次意外事故而受了重傷,生下我不久後也去世了。而我的體質天生就很弱,無法留下後代。
是父母留下的機械把我養大,教育導我如何使用機械的力量。我憑藉機械的力量一直活到了今天。
現在我已經一百一十歲了,不可能再活多久了。能見到其他機械戰神的後代,我很高興,因為我知道,我們的事業不會就此斷絕,機械七戰神的火種將永遠流傳——也許作為塔內巴的後代,我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吧。
在你們進來的時候所看到的,是最初的第一代塔內巴,背叛者塔內巴留下來的遺產——一切關於上古時期第九使徒暴龍王巴卡爾,和巴卡爾排除程序對怪獸用決戰兵器蓋加波的資料。這些資料也許還不全面,因為在這漫長的五百年中,無論是巴卡爾還是異次元空間中的蓋加波,我們都無法觀測到了。
現在,酷吏歐的後代,我把這一切,以及斑鳩這個組織的全部力量,都交給你了。泰拉人的出現也許就意味著,天族人與巴卡爾的漫長戰爭即將迎來終點。
我的生命即將走到終點,但是我知道,我們必將取得勝利。
五百年來,我們所做的一切,從背叛到隱忍,從光榮到恥辱,都不是毫無意義的。
休息了幾個小時後,修月就和盧克西開始了緊張的研究,這裡有很豐富的食物和水,以及我們所需要的幾乎一切物資——無論如何,這畢竟是一個積累了五百年時間的秘密據點。
「我說,貝亞娜大人,你怎麼找到這裡的?」帕麗絲問道。貝亞娜看著她,低聲道:
「不要叫我大人,我感覺你是在罵我。」
「哈,我還以為你不在乎這個呢。」帕麗絲冷笑。貝亞娜搖搖頭:「至少現在我們應該算是同伴吧?」
「那就別隱瞞了,說說看,你是怎麼一來天界就能找到這麼隱秘的地方的?」
「是先代泰拉人留下的信息指引我。」
「天界這麼大,你怎麼知道先代泰拉人留下的信息在哪?」帕麗絲狐疑地問道。老實說我對這個也有點興趣。
貝亞娜笑了。她很少笑,但是笑起來很甜美,很好看。
「看來你把『信息』理解成一張紙上的幾行字了。不,我先代的泰拉人是用另一種方式留下的信息。他把一段信息記錄在引力波之中,然後在自己死之前,在靈魂即將進入冥界融入意識海之前的瞬間——在這個瞬間他的靈魂還保有自我意識,但是已經脫離了天界的反魔法力場——將引力波封印在一段魔法符咒之中。這個魔法符咒被放置在另一個空間內,然後投射一個投影到天界。這個投影的面積很大,覆蓋了整個天界。當另一個泰拉人——也就是我,來到天界時,符咒的投影感受到我的存在,於是將引力波釋放出來。只有泰拉人的獨特體質才能讀出引力波中的信息,其他種族都無法感受到微弱引力變化的存在。」
「真複雜。」帕麗絲擦汗,然後看看我們:「你們聽懂這丫頭說啥了麼?」
我們一起搖頭。什麼引力波什麼投影之類的,完全陌生的詞彙聽得我們一頭霧水,只有沙葬和夜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但是他倆還是和我們一起搖頭。
帕麗絲還是不依不饒:「哈,那這個什麼什麼波,換成一張紙的話能有多大?上面能寫多少字?」
「很少,只能留下非常簡短的信息。」貝亞娜說。
「可是這個秘密基地的存在和聯絡它的方式,恐怕不是很少的信息能夠說清的吧?」帕麗絲問。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一個古代泰拉的童話故事。」貝亞娜說,然後不管帕麗絲要不要聽,直接開講: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美麗的公主與一名英俊的王子相愛。可是公主的父親反對他們在一起,就把女兒關在一座通天的高塔上,只有塔頂有一扇窗口。塔裡面沒有繩索,塔外面也沒有足夠長的梯子。王子為了救公主,就找到三條很長很長的繩索,一條很細,一條稍微粗一些,另一條很粗很結實卻很重。王子先用弓箭把最細的繩索射上塔頂,再把稍粗的線繫在細線下面,等公主用細線把稍粗的線拉上去之後,再把粗繩繫在稍細的線下面,讓公主用稍細的線把粗繩拉上去,最後公主就順著粗繩子溜下來,跟王子一起跑掉了。
(好吧,這一段我照抄了金庸的小說——by作者)
貝亞娜講故事可真難聽,不過道理我們都懂了。
「引力波中的那句話,就是那條細線。它指引我去另一個地方,那裡有更為詳細的信息。」
四天以後,塔內巴靜靜地離開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