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第二天一早就出發去天界的都城。在路上走了兩天之後,卡拉斯醒了過來。於是棺材被丟掉,改成了一床鋪在車上的厚厚棉被。帕麗絲用藥物給卡拉斯下了禁制,令他無法講話,也無法隨意活動。再用調製的藥粉把露在外面的皮膚染白,卡拉斯就從我們「死去的兒子」變成了「我們病重的兒子」。看得出來,帕麗絲不但很擅長做這種事情,而且也相當喜歡這麼折騰卡拉斯。
又過了四天,我們來到了易丹,天界的首都,龍之城。現在的易丹大陸就是以這座城市命名的——諷刺的是,這座宏偉的城市如今已經變成了一片荒蕪。
但當時易丹給我的震撼還是難以言喻的。它的壯麗與華美所產生的視覺衝擊甚至超越了天帷巨獸和天空城的高塔。這是我所見過的最宏偉的城市,整座城市的絕大部分建築是用黝黑閃亮的巨岩製成,裝飾以黃金、翡翠和雪白的雪花石膏。隨處可見雄偉的高塔、噴泉和記述著巴卡爾與泰拉人戰鬥的精美浮雕。這整潔筆直的寬敞街道上,隨處可見三三兩兩的龍人悠閒地漫步。這提醒了我,這是一座一頭龍經營了上千年的城市。
這是巴卡爾的龍穴。
當然,這裡還是有很多天族人居住的。所以我和帕麗絲也能夠成功地混進來。我本以為在這樣龍人眾多的城市裡展開活動帕麗絲會感到很棘手,但是我錯了。
任何城市都好像硬幣一樣,有正面就有反面,有壯美光鮮的一面,就必定有破敗陰暗的一面。即便是巴卡爾的龍穴也不能例外。
龍人的尊榮與奢華,是建立在天族人的鮮血與白骨之上的。
只要有陰暗的地方,帕麗絲就能夠展現自己的力量。她是在陰暗中成長,在陰暗中學習,並最終成為陰暗中的統治者的人。
在易丹的旅館住宿是要用天界身份證明登記的,我們當然沒有這玩意。不過沒有關係,帕麗絲很快就在遠離城市中心的一片骯髒雜亂的貧民區——任何大城市都有這樣的地方——找到了一個暫時的安身之所。這是一間狹窄低矮的木棚,四下透風,空氣中充滿了各種東西腐爛的味道。即使是我對這種地方也不禁皺起眉頭,然而帕麗絲在種環境中卻頗為怡然自得。
接下來,我每天的任務就是躲在這個老鼠洞一樣的地方,陪著倒霉的卡拉斯。帕麗絲白天都在呼呼大睡,等到夜幕降臨時就會溜出去,直到第二天一早才會回來,帶來食物和水,以及少的可憐的一點消息。
「龍人的耳目幾乎無處不在,而一般的天族人也不知道更多。巴卡爾的宮禁守衛森嚴,看起來我們唯一的機會是在公開行刑的那一天動手了。」
「有多大的把握?」
「沒試過不知道。」
現在回憶起來,那段時間實在是殘酷的煎熬,我每天都在焦急與憂慮之中度過。我擔心著盧克西,擔心著暝和沙葬,也擔心著吉格。我擔心我所有的同伴,擔心我沒有足夠的力量保護他們。在這樣的煎熬之中,公開行刑的日子來到了。
在前一天晚上,帕麗絲領著我偷偷去了一次行刑的廣場。夜幕下,早已搭建好的刑台陰森而肅殺。我們詳盡地計劃好了一切的,然後回去把卡拉斯帶來,在附近一座建築物中找到了藏身之處。不可否認,跟著帕麗絲我能學會很多,這對我以後的經歷大有裨益。
不管怎樣,我不願意過多的回憶當時的情形。自己的朋友即將面臨死亡的威脅,並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第二天清早,眾多的龍人士兵開始在刑場周圍佈防。大概有數百名之多。隨著洪亮的鐘聲,越來越多的天族人聚集到了刑場周圍。這些人臉上全都是一副恐懼而麻木的神情。我和帕麗絲挾持著卡拉斯混在人群之中。
當太陽升到頭頂時,一頭格外高大的龍人走上刑台,展開一份卷軸,用我聽不懂的天界語宣讀著即將被處死之人的罪名。高高的絞架上,絞索已經準備就緒。
然後,十頭龍人分作五隊,帶著五名頭上套著黑色布袋的人走上刑台。我的心抽緊,緊握斗篷中的劍柄。
指揮行刑的龍人開始用天界語大聲宣讀即將被處死的叛亂者的名字。每讀出一個名字,一個黑色的布袋就被摘掉。
第一個是沙葬。
他明顯受了很多的苦,清瘦的臉龐上佈滿了青紫的淤痕,左眼還腫脹著。但是他的目光依然平靜而安詳。遠遠地看著他,我忽然想起他以前曾經說過的話:
「當勝利來臨的時候,我應該已經戰死了。「
第二個是暝。頭上的布袋被摘下之後,他和沙葬對視了一樣,兩個人都笑了。
這當然不是最美好的結局,但是對他們來說,這也不算是最糟糕的結局。
然後是修月和夜歌。看來永夜之歌的高層真的是被一網打盡了。巴卡爾的雷霆手段果然非同尋常。我的心臟狂跳起來,因為我已經看出,最後一個人雖然穿著寬大的囚服,但是那身形分明也是個女人。
「那是盧克西,」帕麗絲在我耳邊輕聲說。我感到額角的血脈在搏動,一股龐大的力量在胸中湧動。
「不要妄動。」帕麗絲低聲說。
黑色的布袋被摘下。
盧克西比以前更瘦了。頭髮也失去了以往的光澤。她的臉上毫無表情,低頭看著自己的腳下。
「聽著,我數一二三,數到三的時候你就衝上去,先擊倒絞架踏板拉桿旁的那個龍人劊子手,我會拖住其它龍人。」
我木然地點點頭。
「要冷靜,不要慌。」帕麗絲說。
龍人們開始把絞索依次套上他們的脖子。首先是沙葬。
「一。」
我開始在心中默默計算我和行刑的劊子手之間的距離。
夜歌和修月的脖子上也套上了絞索。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