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七,停了兩天的雨又淅淅瀝瀝地落了起來,春無三日晴啊。簾子外的水滴,有規律地滴著,一聲聲打在車轅上,像打在車內人的心上。
海棠伸手挑開車簾,一股潮濕的風吹進來,陰冷的寒氣襲擊著她的身子,拉了拉自己的披風,放下車簾。「楚亭,時間到了沒有?他怎麼還沒來?」
方楚亭挑起車簾,跳下了車,伸手把海棠扶了下來,成瑞已經把傘撐開在等著他了,接過傘,幫海棠拉好帽沿,摟著她向北門橋走去。
橋邊的小攤販已經開始收攤了,這雨一下起來,生意怕是又難做了。海棠四周看了看,橋下有幾條漁船停在岸邊,臨水的房子也掛起了燈籠,在風雨裡搖搖曳曳的,北門橋上行人稀少,人還沒有出現。
夜色裡,一艘烏篷船從遠處慢慢行將過來,到了橋下,一個戴斗笠的男子從烏篷裡鑽了出來,跳上岸,逕直走到兩人面前,「方公子,葉小姐,請隨我上船。」
兩人跟著上了船,成瑞也想跟著上船,被他擋了下來,「請放心,我們就停在岸邊。」成瑞看向楚亭,楚亭微點了下頭。
烏篷裡只能容下幾人,一張小小的桌子擺在中間,一盞昏黃的油燈擺在桌面上,烏篷兩邊都掛著簾子,迥然一副小小天地。
船尾的簾子被挑開,一個婦人端著茶壺茶杯鑽了進來,只見她烏雲畔插著素釵梳,穿一領青衫,下穿一條細花裙,這樸素的打扮卻難掩她的麗容。
婦人微微彎了彎身子,「方公子,方夫人,船內不便行禮,還請多多諒解。」
「你是?」
「方夫人,小婦人閨名煙若。」
「你是煙若?」海棠不相信地看著她。
女子也不答話,從身後拿出一個盒子,打開放在她面前。
一把扇子放在盒子裡,楚亭拿過來展開,一副水墨畫顯現在眼前,上面有楚亭的印章,「沒錯,就是它。」
「這是當日葉公子落下的,煙若一直收藏至今。」
「落下的?」
「嗯,相公,你也進來吧。」煙若對著船頭喊。
斗笠男彎著身子進來,解下斗笠,坐在煙若身邊。
「這是我的夫君周標,葉公子對咱們夫婦有大恩,可歎公子死得不明不白,咱們卻不能做些什麼,實在是無顏見方夫人。」煙若低頭抹了一下眼角。
「煙若,你能告訴我們當日發生了什麼事嗎?」
煙若點點頭,「我和相公很小就認識了,當時我被賣入青樓,相公只是個普通的護院,他為了我進了媚香樓當護院,可是要幫我贖身還不知要熬到何年何月,眼看著這做清倌的日子就要結束了,我只能乾著急。葉公子那段日子經常來聽我唱曲兒,有一天,我唱著唱著想起自己的身世,哭了,公子問我為什麼哭,我便把和相公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葉公子真是菩薩心腸。」說到這裡煙若又抹了一下眼淚。
「他讓我喚來相公,問他會不會真心待我,我相公說會。」煙若側著看了周標一眼,周標安慰地衝她笑笑,「葉公子便許諾過兩日送我的贖銀過來。出事當晚,公子帶著銀子來了,我和他當時在雅間裡喝酒,大概是戌時四刻的時候,葉公子起身要去如廁,路過窗子,突然看到了什麼,說了句『他怎麼會在這裡?』然後看了許久,當我去看的時候,對面那個院子裡已經沒有人,門窗都掩上了,接著公子就出了門,然後再也沒有回來。我等了大半個時辰,心裡有點不踏實,便出去找。路過一個院子的時候,遠遠看到他和葉二公子在一起,他們好像在說著什麼,葉公子好像很生氣,他們說話的聲音也不大,我也不敢靠太近。他們大概說了一刻鐘的樣子,然後葉二公子拖著他進了房間,我以為他們兄弟有話要說,便回房等他。誰知道等來的卻是他落水身亡的消息。」煙若的淚水湧了出來,周標用衣袖幫她擦了擦。
楚亭的表情很沉重,原來葉承謐真的見過承詣,只是他為什麼要說謊呢?
「後面的我來說吧。」周標看著煙若已經泣不成聲,便接過了話題,「唉,葉公子落水身亡,我和煙若都很震驚。過了幾日,媚香樓來了一個人,是個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他找煙若問了許多問題,最後要我們趕快離開,不要再出現。」
「是柳慎言?」楚亭求證。
「是,柳大俠走了之後,我和煙若一合計,便找老鴇贖身離開了。至於素月,對不起,是我的主意,上個月我遇到了周媽媽,她和我說有人在打聽煙若的消息,我當時不知道是誰在打聽,很害怕。那個空屋子是我家老宅,周媽媽一直以為我們還住在那裡,我找了素月,讓她假扮煙若,希望能引開你們的視線。後來,我知道原來打聽煙若下落的是葉小姐,應該是方夫人了。我想夫人應該不會害煙若,所以才想了這麼個法子約見,還請夫人和方公子原諒則個。」周標說完行了一禮。
「周標,你當時是在媚香樓當護院?」
「是。」
楚亭思考了一陣,「那你知不知道當晚煙若對面的院子裡,來的是些什麼人?」
「青樓有青樓的規矩,只要人家給錢,他說是什麼就是什麼,當初預訂院子的是一個姓張的公子,但是當晚好像那位張公子並沒有出現,而且那個院子門口還站著兩個人,根本不讓人接近。」
「過了這麼久,你為什麼記得這麼清楚?」海棠好奇地問。
「柳大俠問過我,我當時便留心去問了其他人。」
「那麼葉承謐,就是葉二公子,他是不是進了那個院子?」
「這個我不知道,媚香樓人客多,誰會注意這些,不過葉二公子當日確實是和幾位朋友在另一個院子裡喝酒,就是煙若看到他和葉公子說話的院子。」
話說到這裡,船上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煙若,我代我大哥謝謝你們。」海棠牽著她的手,誠心地道著謝。
「方夫人,我不知道葉公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確實沒有人注意到他從媚香樓出去,咱們倆都想不明白,為什麼第二天就死了呢?官府也沒有人來媚香樓查案,好像認定葉公子就是溺水而死。當時聽柳大俠那麼一說,咱們嚇得魂都沒有了,不敢把這些說出來,實在是因為太害怕,實在是對不住葉公子。」
「煙若,你別這麼說,害怕是人之常情嘛。大哥當日贈你贖銀,是因為他真的希望你們能好好過日子。我覺得你們這樣很好,兩個人一條船,自由自在的。雖然辛苦點,可是能守在一起,是很難得的。」
「夫人,不瞞您說,我們準備見過你們以後,就離開應天,到別處找個宅子安頓下來。」周標一邊說一邊看向煙若,眼裡是滿足。
海棠點點頭,看了楚亭一眼,示意他拿些銀子出來。「煙若,周標,這些銀子是我們倆一點心意,儘管收下,這把扇子,就留給你們做個紀念,若有一日,遇到什麼事情,就拿著它來找我們。」
「方夫人,這,這銀子就不用了,扇子我會一直保存著,但是銀子我真的不能收,您放心,相公準備賣了舊宅,這樣我們也會有筆不少的銀子,去別的地方找個小院子不成問題,您的心意我們心領了。」煙若把銀子推到他們面前。
海棠想想便不再強求,每個人都有自己堅守的尊嚴。
「那我們先走了,你們倆盡快離開應天吧!」楚亭拉著海棠鑽出烏篷上了岸,一直目送船離開。
「楚亭,我們回家吧。」海棠羨慕地再看了眼站在船上的兩人。
「怎麼了?」搖晃的馬車裡,楚亭看著一直在發呆的海棠。
「我大哥真是好人,只是好人為什麼沒有好報?」歎氣的海棠低頭復又笑了,「這煙若,洗盡鉛華,得來一位真心相伴的夫君,也真是她的造化。」也許真的是這樣,洗盡鉛華,只有美麗。
「會是誰?承詣到底看到了誰?」楚亭低頭思索著。
「有一點可以很確定,不是葉承謐!」
「為什麼?」楚亭不解地看著他。
「他逛青樓很奇怪嗎?連我這溫文爾雅、謙謙君子、菩薩心腸的大哥都會逛青樓,他葉承謐就不會?」
「會,我們有時還會結伴去。」
海棠瞪了他一眼,「這就是了,大哥看到他不會覺得奇怪,不會說『他怎麼會在這裡?』這個人一定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而且這個人讓大哥有一種要一探究竟地想法,會是誰呢?」
楚亭擰了擰她嘟著的臉,取笑她,「會不會是沈棠?」
「切,肯定不會。如果是沈棠,我大哥一定會直接衝過來把我給帶進煙若的房間。」
「這麼肯定?」
「這煙花之地,就算是女扮男裝也不安全啊,他第一時間肯定想到要保護我,而在他腦子裡呆在他的身邊會是安全的。」卻沒有想到他自己也會丟了性命。
「唉,這一次線索是真的斷了。」
「對啊。不過,只要能找到當日那個院子裡有些什麼人,就還有希望。」
「說得到輕巧,查起來可不容易。連你大哥去見了什麼人,我都查了五年,這一回又不知道是多久。」楚亭有些失望。
「放心,有我在,一定會很快查出來的。」
「你?你有什麼功勞?這次可是大一他們找到的線索。」
切,小看我,你以為那麼多偵探片是白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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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斗妻
作者:水窮
書號:1139226
娘親說:妾不如妻。要為妻,成正妻。方才有錢途!!!
他合扇擊掌,拍案道:「斗妻?鬥氣?亦或只是逗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