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鐵身子向後靠了靠,醞釀了下感情,寂寥之色在臉上隱現,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陳鐵長年纏綿病榻,為人又性情怪僻,更兼著身位丞相這個惹人眼紅的高位……唉,哪裡有什麼朋友啊。如今想請殿下喝杯水酒,竟連找幾個人作陪都找不到了,也算是可歎,可憐了吧。」
楊昭沒料到一句話勾得陳鐵如此傷心,轉臉看了看柴紹,卻見他一臉平靜,連忙回頭道:「丞相不必傷心,若蒙不棄,小王今日願陪丞相一醉。」
「……好!」陳鐵半晌長長吐出一口氣,高高舉起酒杯道:「那今天陳鐵就與殿下和柴大人共醉!請!」說罷當先一口喝乾。
「請。」楊昭道。
「丞相請。」柴紹也跟著喝乾了酒,慢慢將酒杯放回桌上,看向陳鐵道:「聽聞丞相大人不是還有幾名結義兄弟,怎麼不一起叫上桌來共飲?」
陳鐵笑道:「我那三弟王君可隨皇上出征了,本來也想讓二弟程咬金和四弟羅士信來共同作陪,不過他們都是些粗魯之人,經常喝醉了發瘋,說過他多次也不見悔改,實在是不敢叫他們上來相陪啊。」
「哦,」楊昭心裡也有些怕此類酒後無德之人,當下連忙道:「本王倒是沒什麼,不過既是丞相的安排那就如此吧,對了,丞相,今日找小王來不知所為何事?」
「也沒什麼大事,」陳鐵道:「一來感謝殿下對我這病的關心,還有幫我四處尋醫,實在感激不盡,特此相謝。二來呢,就是我現在這個病暫時也緩下來了,所以準備明天就上朝了,先提前和殿下打個招呼。」
楊昭笑道:「丞相的病,小王不過是遵照父皇吩咐,丞相不必放在心上。至於丞相明日上朝一時,丞相只要感覺身體沒有問題,隨時可以上朝,不必通知小王。」
陳鐵舉起剛被丫鬟倒滿的酒杯,向楊昭,柴紹二人比了個姿勢,喝了一口,放下道:「雖然有皇上吩咐,也難得殿下用心,我還是要謝的。」頓了頓,道:「這段時間我雖然足不出戶,可也知道殿下監國有方,雖然文武百官隨皇上出征了近半,可現在殿下卻能將一切辦的與皇上在時並無二樣,可謂賢明瞭。」
楊昭連忙拱手笑道:「全耐父皇洪福。」
陳鐵輕輕一笑,道:「不過雖然我知殿下賢明,可是畢竟這麼時間沒上過朝了,不知道殿下在治國方面有什麼具體打算,若是明日上朝說錯了話,擾亂了殿下的準備,那就不好了。所以我今日請殿下來,就是想問一下殿下有什麼要交代我的。」
楊昭高興道:「小王有什麼好交代的,不就是……」猛然感覺桌下有人在踢自己,連忙話音一轉,道:「不過小王到底年輕,這點本事哪裡比的了丞相你啊,倒是應該小王向丞相要多請教請教。」
「殿下太客氣了。」陳鐵看著柴紹臉上一臉平靜,心知定是他暗中阻了楊昭的話頭,不過自己剛才那番話也不過是隨口試探,本就沒報什麼打算,見楊昭止了話頭,也不著惱,笑著看了眼柴紹,轉臉向著楊昭道:「殿下,我知道你久居河南,特意吩咐了廚子做了這桌菜,不知可合你口味嗎?」
「不錯,不錯,很合本王胃口。」楊昭看著桌上沒動過幾筷子的滿桌菜餚,覺得似乎沒什麼說服力,連忙夾了塊魚,道:「比如這魚就燒的非常不錯,丞相也請啊。」
「好的,柴公子也請。」陳鐵笑著夾了一口青菜放在碗中,道:「這前面幾道小菜隨便吃些,後面還有些不錯的。」轉身大聲道:「李連!」
李連早在門口等著,聞言連忙跑了進來,道:「大人,有什麼吩咐?」
陳鐵沒去看他,只淡聲道:「叫後面的廚子菜上快點,這裡面那些不合殿下口味的菜也要趕緊撤了。」
「是,我這就去後面吩咐他們。」李連連忙一躬身退了出去……
後院廚房門口,一共二十一個丫鬟分成三排在那站的好好的,房玄齡就在她們身前隨意走動著,表面上似乎漠不關心,實際上卻密切地看著這些丫鬟的臉色變化。
李連快速跑到房玄齡身前,輕聲道:「房大人,大人說行了,可以讓她們進去了。」
「嗯。」房玄齡一點頭,指著前面三名丫鬟,道:「好了,你們三個,先進去端菜,然後跟我來。」等那三名丫鬟連忙去到廚房裡端好了菜出來,房玄齡這才轉身走向客廳。
來到廳外,房玄齡停下腳步,回身一掃三人,道:「好了,進去吧。」
「是。」三女答了一聲,走了進去。半晌端了三旁冷菜走了出來,來到房玄齡身前站住,神情都有些難掩的激動,卻並無那種被驚訝之色。
房玄齡將三女在整個過程中面上的表情都看在眼裡,知道她們不是自己要找的人,當下道:「好了,你們回廚房去吧,和李管家說叫他讓下面三個過來,還有,什麼也別說。」
「是。」三女答了一聲,轉身回去。來到剛才的地方將房玄齡的話和李連說了。
李連聽三女說完,揮揮手讓她們下去,又點了後面的三名丫鬟,道:「好了,現在你們三個去。」
「是。」
如此反覆數次,小丫鬟綠兒眼見身邊之人越來越來,終於忍耐不住心中疑問,仗著平日裡李連還算照顧自己,大著膽子跑出了隊伍,來到李連身前,輕聲道:「李管家,是誰來作客啊?」
李連本來見有人居然敢私自出來,面色就是一沉,等看清是綠兒臉色又緩和了西下來,道:「那你別問,照吩咐做就行了。」
「李管家,人家好奇嘛。」綠兒抓著李連袖擺嬌聲道:「平日裡你可是最喜歡人家的,你就告訴人家嘛。」
「該你知道的,自然就會告訴你,不該你問的,就別問。」雖然綠兒平日挺討自己喜歡,但此事因為事關重大,李連也不敢馬虎,板著臉道:「快站回去,等會去送過了菜就好了。」
綠兒見說不動李連,鼓著臉嘟著嘴氣道:「哼,不理你了。」轉身兩腳踢著地走了回去。
李連心頭一樂道:到底還是個孩子。
酒過半酣,楊昭已經有了些醉意,喝乾了杯中酒又將酒杯端了半天這才放下,笑道:「丞相,自小王來京,還是第一次喝的如此痛快。痛快!」
陳鐵輕輕一笑,等旁邊丫鬟將手中端了半天的空酒杯又斟滿酒,笑道:「太子既然喝的痛快,那就不如多喝點,殿下,請。」
「請。」楊昭也將已經斟滿了的杯子舉了起來,醉笑道:「丞相,今日不醉不歸!不醉不歸!」
陳鐵微笑道:「不醉不歸。」一口喝乾,放下酒杯,看著柴紹道:「柴大人,你也多喝點啊,難道是這酒菜不合口味?」
柴紹連忙道:「不,不,實在是美酒佳餚。只不過下官不善飲酒,而且殿下也喝醉了,等會下官還要扶殿下回去。所以也不益多喝。」轉身輕手奪下楊昭手中酒杯,按住楊昭手道:「殿下,你喝多了。」
陳鐵輕輕一笑,又舉起酒杯道:「柴大人不必擔心,等會我會派人相送的。柴大人,請。」
柴紹見陳鐵向自己敬酒,連忙放下按著楊昭的手,舉起酒杯道:「真不能喝了,殿下明日還要上朝。我陪丞相大人喝了這杯就該送殿下回去了。」
陳鐵眉頭一皺,那二十一個丫鬟現在上來的才剛過十五個,而且似乎都不是奸細,現在要是放他們走了,那這剩下的六個怎麼辦?難道全殺了?
「光當!」門口一聲清脆的響聲傳來。
陳鐵轉頭看去,卻見綠兒正呆立在門口,腳下一片狼羈。
「柴大人,恕罪。」陳鐵皺了皺眉頭,向似乎也看呆了的柴紹告了聲罪,來到綠兒身前,低頭看了看地上的湯水和托盤,再看了看正滿臉懼色,不停撮著雙手的綠兒,道:「怎麼回事?」
綠兒咬了咬嘴唇,半天輕聲道:「湯……燙了手……」
陳鐵將綠兒雙手拿了起來,看了看右手上被燙的紅印,輕輕的用手摸了摸,放了下來,柔聲道:「沒事了,下去吧。」
「我……我……」
「沒事的,不會怪你的。下去吧。」陳鐵輕輕的笑了笑,看著綠兒畏首畏尾的慢慢退了出去,走回桌邊,笑道:「一個下人失手打翻了盤子,殿下恕罪。」
「啊?」楊昭搖晃著看了看門口,醉笑道:「什麼事啊?」
「哦,沒事。」陳鐵答道,轉臉看著柴紹道:「還請柴大人恕罪。」
柴紹此時目光還停留在門口,聞言連忙回神道:「沒事,沒事。」站起身道:「只是殿下已經醉了,我們要告辭了。」
「那也好。」陳鐵也站起身道:「本來喝的甚歡,沒料到一個下人擾了興頭,真是掃興。等會送走了殿下和柴大人,我再好好的處置她!」
「哎,不用,不用。」柴紹急忙說完,又道:「我的意思是下人難免有所失手,丞相也不用太認真。」
「呵呵,柴大人說的也有道理,那我送殿下和柴大人出門。」
柴紹見陳鐵似乎是隨意應付自己,心裡不禁大急,但卻不好多說,只得道:「那……丞相不必遠送。」
「應該的。」陳鐵微微一笑,上前和柴紹一起扶起楊昭,將楊昭左手搭在柴紹肩上,自己上前領路,道:「請。」
「請。」
將楊昭和柴紹送出府門,陳鐵臉色猛然黑了下來,慢慢走回廳中,端起剛才自己的酒杯,一口喝乾,抬起手剛要狠狠的砸下來,想了想又慢慢地放了下來。
房玄齡小心避過地上的湯水,走到陳鐵身邊,輕聲道:「主公,似乎是那個綠兒……」
「我知道。」陳鐵沉聲道:「而且太子和柴紹估計也猜出來我們知道了,否則的話太子怎麼會突然由半醉變大醉,他柴紹也不會那麼吃驚了。」
房玄齡沉默了片刻,慢慢道:「主公英明。只是不知主公準備如何處置那個綠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