滎都內有一處天然的湖泊,原本在城邊,後來隨著越國的發展,都城擴建,這湖泊竟然被納入了都城之內。經過多年整修,湖邊酒樓林立,琴閣藝館畫社青樓星羅棋布,湖上畫舫遊船穿流停泊,熱鬧非常,尤其入夜後,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出入,不管貧富貴賤都能找到樂子,儼然已經成為滎都內最繁華的區域。
簡豐邀請李系舟去的是極高檔的聲色場所,在湖心一處小島之上,與湖岸附近的嘈雜喧囂不同,這裡格外幽靜,建築精巧,園林細膩,倘若不是簡豐事先言明,李系舟還以為他們要去的是某位高官的別院。
棄舟登島,碼頭旁豎著一根木柱,柱頂挑起一隻素雅的燈籠,燈籠上寫著兩個字「紅館」,沿著幽深的小徑,穿過一片翠竹,順著迴廊行進,移步換景,抵達第一重樓台。這裡的燈光雖然不比岸邊輝煌,但是強弱明滅恰到好處,映襯著古樸的雕花木刻,更顯靜雅。
李系舟興致勃勃,信口竊了兩句詩詞,有感而發道:「庭院深深深幾許[1],小廊回合曲闌斜[2]。」「庭院深深」這句話李系舟是從瓊瑤的言情中看來的,那時候很流行,李系舟不求甚解,只大概知道個意思。「小廊回合曲闌斜」也是聽別人評論蘇州園林的時候說過,究竟誰寫的,原詩什麼意境李系舟就不瞭解了。
李系舟只是喃喃自語,簡豐卻恰好聽到。簡豐對於詩詞的造詣很深,不禁暗自讚歎李溪這看似信手拈來,實則寓意深刻的佳句。他心道:李溪果然文采不俗,平日一定是刻意偽裝,深藏不露,今日恐怕是興致好心情佳,終於忍不住露了原形。
進入廳堂,滿桌酒菜陸續備齊,除了斟酒伺候的小丫環個個氣質更高雅外,其餘陳設風格與通常妓館娼閣的艷俗也是迥然不同的,倒像是高檔酒樓的雅間。
簡豐讓了李系舟上座,他陪在右下手,介紹完菜品,命丫環斟了酒,笑道:「李大人,感覺此處如何?」
李系舟與簡豐相處久了,虛偽客氣的話他也懶得多說,直入主題道:「簡大人不是邀下官喝花酒賞風月麼?怎麼花尚未開,風月不見呢?」
簡豐道:「原來李大人是心急了。其實這紅館有別於尋常勾欄院,館內的姑娘小倌不僅相貌美艷,還都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妙人,就算家財萬貫但是不懂風雅的人他們根本不接待。簡某慚愧,滎都內尚有些才名,可也並非能隨時出入紅館,今次若不是有李大人同來,說不定又要排些時日。」
李系舟驚訝道:「紅館後台是誰,來一次都這麼多規矩?為何下官與簡大人同來就不用排隊了呢?」
簡豐解釋道:「李大人有所不知,當年紅館出了一位才貌雙全的佳人,深得先皇寵愛,但是因為禮制先皇不能娶娼門女子,只好微服與這位佳人在紅館內幽會。據說當今聖上喜好音律也是這位佳人啟蒙,有了這層關係,誰敢輕易招惹紅館的人?而李大人才華蓋世年少英俊,紅館的人早有耳聞,所以李大人願意賞光,他們自然求之不得。」
李系舟謙虛加懷疑道:「下官哪有什麼才華?紅館的人又如何得知?」
簡豐道:「據說貴國使團到達滎都當日,聖上舉行接風宴,席間有我們越國著名的女樂師演奏琵琶曲,李大人妙語品評震驚四座。這位女樂師常來紅館授課,想必紅館內的人也就知道了大人的風采與才名。」
李系舟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在那次接風宴會上那麼出名。被人認為有才華,李系舟當然捨不得揭破,虛榮心大於他的羞恥感,他微微一笑禮尚往來吹捧簡豐道:「那不過是下官信口妄言,怎比得上簡大人才學滿腹。」
二人又互相拍馬客氣幾句,李系舟耐不住性子問道:「酒菜精緻,可是就你我二人享用略顯冷清。」
簡豐道:「確實,不知李大人喜歡怎樣的佳人助興?」
從內心的傾向而言李系舟很希望能有個帥哥來陪,剛才也聽說紅館內是有小倌的,但礙於自己是男子,公然說好男色怕遭受歧視,所以說道:「好不容易來一次,下官真想見識見識館內所有才子佳人,才不虛此行啊。」
簡豐心想:真讓鄭總管說中了,李溪小小年紀,居然如此好色。不過他面子上仍然陪笑道:「這樣也好,反正簡某今晚已經將這紅館全部包下,四男八女隨大人挑選。」
李系舟激動地想這位簡豐簡大人果然家世雄厚,或者越國人的招待費有朝廷報銷,出手如此豪爽,將紅館整個包下只招待他一人,他怎能不受寵若驚。四男八女,雖然男子數量少了一些,應該都是精品。李系舟想入非非,口水幾乎留出,連忙添了一口菜掩蓋急不可耐道:「簡大人,把他們都請出來吧。」
簡豐感覺李溪說那句話的時候滿眼都是興奮與渴望,嘴裡還塞著飯菜,與風度翩翩氣質文雅相去甚遠,簡直就是一個不學無術兼好色的紈褲大少。簡豐剛剛建立起的對李溪的敬佩之情再一次打了折扣。當然簡豐一再告誡自己,不能被表象所迷,李溪此人裝假做戲的水平高深莫測,自己必須保持冷靜的思考和理智的判斷。
簡豐輕輕拉動柱旁垂下的紅緞,只聽一陣悅耳的鈴聲響起。原來這紅緞連接著廳堂之上一串銀鈴,輕輕拉動,銀鈴脆響,沿著佈置好的線路傳向內堂。
不多時,輕聲笑語伴著釵環叮噹由遠及近,從內外堂分隔的屏風後轉出。十二位風姿各異卻美麗非常的男女就出現在李系舟他們面前。
另有一位半老徐娘站在這十二位佳人旁邊,向前一步笑道:「簡大人,李大人,容迎鳳為你們二位介紹一下妾身的十二位徒弟。」
簡豐低聲對李溪道:「那位迎鳳就是紅館現任老闆,當年那位佳人的親傳弟子,迎鳳曾經是紅遍滎都的第一花魁,又因為紅館的背景與朝中高官私交甚好。與她同代的姐妹們多數早已從良,她卻誓言終身不嫁,全心經營紅館,才華風骨一流。」
李系舟對於那位迎鳳除了敬佩沒有其他感覺,他此時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四位小倌身上。遺憾的是李系舟大概掃了一遍,發現那四位男子都是十四五歲年紀,身材不高瘦瘦弱弱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類型,美麗到與另外八位女子不分上下,舉手投足幾乎看不出男人味道。
其實若單純論長相這四位男子哪一個都不如李系舟更敬業,也許他們各有才藝,但是用圈內話評論,這四位都屬於小受型。李系舟心為女子,潛意識裡更迷戀那些高大英俊的帥哥,所以他輕輕歎了一口氣。
迎鳳久經風月,她第一眼看到那位李大人,也不覺心動,簡直驚為天人,就這副男女皆宜的絕世容貌,比她千辛萬苦精挑細選培養出來的十二位徒弟有過之而無不及。她見李大人的目光一直在她四位男弟子身上打轉,復又輕輕歎息,心中已經瞭然。看樣子這位李大人更偏好男色,可惜顯然自己的弟子達不到他的標準。但是簡大人說李大人是有妻室的,難道他男女通吃?男的不滿意,女的怎麼也能湊合吧?
既然人家重金包場,迎鳳當然要努力推銷,不能砸了紅館的牌子。想到這裡她對自己最滿意的小徒弟元巧巧使了使眼色。
元巧巧年方十六,天生麗質不說,從小在迎鳳的調教下琴棋書畫樣樣嫻熟,氣質高雅,尤其還修習了房中媚術,不笑時端莊如大家閨秀,一笑起來充滿風韻顧盼生媚。她笑吟吟提起裙裾,主動走到李系舟身旁,柔聲道:「李大人,不如巧巧代師傅介紹一下各位姐妹。」她說話時已經運用媚術,正常男子聽了骨頭都會發酥。
簡豐兩眼已經直勾勾盯在元巧巧身上,癡迷道:「巧巧,上次我來,你說什麼也不肯見,今日怎麼如此熱情?」
元巧巧嗔怪道:「簡大人冤枉巧巧了,奴家那幾日正是不舒服,怎麼陪得了客人?」她說話的字句腔調柔中帶媚,一雙妙目波光流轉,曲線玲瓏身姿搖曳,讓人聽了心中癢癢,慾望升騰。
元巧巧說完這幾句又附身貼上李系舟的身體,有意無意撩撥著李系舟作為男人的敏感部位,由剛才端莊的少女完全蛻變為一位成熟風騷的少婦。
李系舟本意是不打算與陌生女子親密接觸,可是他的身體經這位元巧巧言語甚至動作挑逗,不受他控制地隱隱產生了某種躁動。那種感覺就像是離開雍都前被小芸算計,神志漸漸不受控制,作為男子的身體本能被激發出來而且佔了上風。
李系舟懷疑酒菜中摻了什麼催情的藥物,元巧巧估計也是精通媚術的,他強壓下腹一波一波的燥熱,緊張地望向簡豐。
而迎鳳卻拉起一位與元巧巧姿容不相上下,只是年紀略長幾歲的女子塞入簡豐懷中。
那女子手段也非同小可,沒說上幾句話,簡豐居然撂下李系舟二話沒說立刻跟著那女子離席而去。
匆匆一瞥,李系舟注意到那位帶走簡豐的女子皮膚白皙,身材中等偏瘦,笑起來還有個酒窩,尤其那女子的雙眼似乎透著異樣的神采,只對望了一下,李系舟就感覺腦中瞬時空白,濃重的睡意襲上心頭,剛才還很強烈的慾望反而淡了下來。
「好睏。」李系舟喃喃道,「哪裡可以休息?」
元巧巧以為這位李大人是藉故要與她在床上溫存,體貼地將他扶入後堂她的單人房間。
「李大人稍候片刻,奴家這就為您寬衣。」
元巧巧今日能如此主動,一是看在錢的份上,另外也是很滿意李大人的驚艷容貌,本打算盡心盡力地服侍,但她怎麼也沒想到這位李大人一沾到床上,衣服還沒脫完竟然就真的睡去。她正尋思著是不是要把李大人叫醒,忽然聽到有一個女子叫她的名字。那聲音彷彿近在咫尺,可她回頭尋覓,房內卻沒有旁人。
那神秘的女子聲音說道:「巧巧,你很睏,你想睡覺。乖,就這樣,脫掉衣服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覺吧。」
元巧巧不知不覺按照那個聲音動作,如同木偶一般退去衣物,躺在床上。
注[1]出自宋代歐陽修的詞《蝶戀花》,後李清照用其語作庭院深深數闋。此詞寫暮春閨怨,一起一結頗受推賞。《蝶戀花》全詞: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台路。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
注[2]出自唐代張泌的詩《寄人》。原詩:別夢依依到謝家,小廊回合曲闌斜。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寫的是對依人的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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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更新最早大概中午1點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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