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起,小柳走出庭院,四處露水甚重,遠處後山籠罩著層層白霧,就如清純嬌艷的女子,偏偏自己又無法接近。
心事重重,煩惱重重,鬢邊木簪似有千斤重,壓得腦袋開始發痛。
小柳輕輕走出柳園,踏上迴廊,跨過溪水,水邊已有秋天的寒意,枯黃柳葉隨風飄落,飄落在水面上,流出昆門外,卻帶不走自己的思**與哀愁……
半川煙,萬壑松,步上雲天。
河畔柳,寒蟬鳴,幾度離別。
一點相思為誰?
小柳慢慢地走著,走到湖邊,她的裙擺滑過青草,有微弱的沙沙聲音,遠處傳來蟬鳴陣陣,幾分悲切,幾分痛苦,它們在叫「完了、完了」
快點將一切都結束吧。
小柳彎下腰,扶著湖邊柳樹,看著水中倒影,卻發現自己根本不識水中女子,她的神情冷漠、雙眼麻木,彷彿沒有任何生氣,就像個木偶娃娃。
是什麼時候開始學會殺人的呢?
是什麼時候開始懂得陰謀的呢?
是什麼時候開始融入世界的呢?
又是什麼時候愛上一個人的呢?
用最殘忍的辦法,將敵人推落地獄,用以挽救自己重要的人。
小白……我做的到底對不對?
天空飄起細細雨點,打落身上,寒至入骨,卻沒有任何感覺。
正在暗自發呆中,一把藍色油傘在上空撐開,嘶啞的聲音裡有說不出的溫柔:「一大早在外面亂跑,小心感冒。」
小柳長長深呼吸一口。將濕冷空氣吸入肺內。頓時頭腦中清醒不少,她閉上眼醞釀片刻,轉過頭,露出一個燦爛如陽光的笑容:「你今日怎那麼早過來?」
蕭惜言伸手擦擦她頭上被打濕的頭髮,憐惜地說:「太不注意身體了,七天後就是大婚之期,我可不想娶個病新娘。=君子堂首發=」
「別擔心。我只是今天醒早了,有些睡不著,就出來走走,沒想落雨了。」小柳突然心生一計,笑著走過去,依偎在他懷裡說,「我做夢了。」
「什麼夢?」蕭惜言擁著她離去。走到迴廊上的涼亭中,方收起油傘。
「我夢見原來的世界了。」小柳神色哀傷,「爸爸帶著我去捉蜻蜓,我騎在他肩膀上。好高好高,媽媽牽著弟弟跟在後面,她一直笑,笑得很甜很美……」
「你以前地日子很幸福。」蕭惜言輕輕歎息。
「那個世界沒有武林,沒有戰爭,沒有流血……我只是一個很普通很普通地女孩子。每天開心地去上學。回家後,全家人都在等著我。大家一起熱熱鬧鬧地吃飯。」小柳抓著他的衣襟,眼淚突然大滴大滴地流下來,「我想他們了……很想很想……」
話音開始顫抖,幾分真情,幾分假意,連自己都分不清了,往日點點滴滴,清晰地回到腦中,那個見不到硝煙和鮮血的和平世界……
平凡才是最美好的。
蕭惜言一把將小柳抱住,柔聲安慰道:「莫哭,莫哭……」
「我想回去,我想回家……」小柳嗚咽著說。
「我們回不去了,在這個討厭的地方。」蕭惜言輕輕歎氣。
小柳抬起頭,睜大眼睛望著他問:「以後你能給我平凡安穩的生活嗎?」
「能!」
「你能一輩子只愛我一個嗎?」
「能!」
「你能天天做飯做家務服侍我嗎?」
「能,不能!」蕭惜言腦子突然拐過彎來,他哈哈笑了起來,點著小柳鼻子嗤道,「壞丫頭,居然給我下套子,做飯一定要你做,我愛吃你弄的東西。^^君子堂首發^^」
小柳也笑了起來,周圍氣氛頓時變得暖洋洋,她又趁機提出:「我想再見一次何默然。」
「何默然?」蕭惜言笑容一愣,突然發現她說地不是爹爹,有些驚訝,「再見他做什麼?」
「有些話我想告訴他。」小柳咬唇說道,「必須在結婚前說清楚。」「到底是什麼話?」蕭惜言皺眉,猶豫地問。
「你可以一塊兒去,我也想告訴你。」小柳笑著說,「我的決心。」
蕭惜言思索片刻後:「好吧。」
小柳突然「哧哧」笑起來,笑得他有些莫名其妙,還沒反應過來臉上突然給輕輕啄了一下,正想抓過小柳懲罰,她卻運起輕功迅速逃離,氣得他急忙拔腿直追。
追追逐逐,兩人玩鬧許久,蕭惜言召來葵兒和幾個護衛,一行人同時向後山走去。
霍一見是他親自來臨,未作什麼刁難,而是直接開了門,卻皺著眉頭說何默然那個硬骨頭恐怕不會將金牌交出,不如直接拷問比較方便,何必如此禮遇。
蕭惜言急忙低頭看小柳表情,小柳卻神色未變,彷彿什麼都沒聽見似的。
再次踏入何默然牢房,她才發現裡面的待遇給改善了不少,應是蕭惜言怕自己生氣,所以派人重新整理過,心裡不由暗暗欣喜,想起日後安排,卻也有絲絲不忍。
不能猶豫,她輕輕地搖搖頭,小白還在外面等著自己,筱尤斷臂,白瑾癱瘓,展笑母子尚在牢房,何默然如此下去,等朝廷耐心耗盡後必然會死,這些才是自己心中天枰中重要的一端。
於是小柳走到何默然面前,微笑著問:「爹爹,朝廷派人來幾番催促,五大門派盡數歸順天子,你又何必硬撐呢?不如早早將金牌交給女兒,換取性命吧。」
早就將金牌所在告訴小柳的何默然聞言頓時明白其中有計,卻不知她葫蘆裡賣什麼藥,於是沉默不語。
蕭惜言聽她出言幫助自己,也不由一愣,嘴角泛起微笑。
「你也就是擔心交出金牌後,朝廷照樣要你性命吧?」小柳繼續勸道,「我嫁給惜言後,好歹他也要尊你聲丈人,一定會留著你性命的。」
她口上雖然這樣說著,卻背著蕭惜言等人,輕輕搖擺一下手。何默然眼神極利,怎會看不明白此手勢,頓時明白她地用意,配合大罵:「你這個混賬女兒!他給了你多少好處?竟然幫著他想取我性命!蕭惜言那個雜種畜生,得了金牌後就算不取我性命,為避免昆門門主之位起爭議,必讓我變成廢人,這和死有什麼區別?」
「你罵誰啊!」小柳有些生氣,轉瞬又笑了起來,她輕聲說,「我什麼時候是你女兒了?你自己應該明白的。」
「你這個畜生!我待你視如親生般千好萬好,莫非你想在此時背叛我?」何默然全身無力,卻依舊顫抖地伸出手指,指著小柳鼻尖破口大罵。
「請你不要罵我未來地娘子。」蕭惜言冷冷地說,「她是什麼人我清楚,決不是你女兒。」
小柳的笑容也冷了,她淡淡地說:「我已經受夠了這個武林的血雨腥風,我不想做昆門千金,我只想和一個真心愛我地男人過普通的日子……這些日子來,我覺得很平靜很安寧,於是想了很多很多,雖然小白愛我,但惜言更愛我,我一個女人,跟誰都是跟,還不如把握現在容易得到的幸福。」
說完後,她輕輕拔下鬢間的木簪,轉身對著蕭惜言將它拔開,亮出銀光燦爛的刀身,笑著說:「你沒想到吧?我其實藏了武器,當時想刺殺你的。」
蕭惜言臉色微微一變,旁邊葵兒更是面如土色。
「可是我改變主意了。」小柳轉過頭,突然一刀刺入何默然地左臂處,笑著說,「請交出金牌,不要再阻礙我幸福好嗎?」
鮮血漸漸流出,何默然滿臉迷惘,他知道小柳前面地話中必有計劃,卻怎麼也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麼。
一陣冰涼沁入傷口,是什麼灌了進去?是毒嗎?她真的想殺了自己?
這不可能,何默然沉默不語。
「從今以後我不再是你女兒,金牌要不要交出,好好考慮吧!朝廷耐心不多,我們地耐心也不多,」小柳的表情決然,手中卻悄悄扳動機關,讓毒囊內的冰晶髓流盡,然後抽刀在手,用絲巾擦擦上面的血跡,遞給蕭惜言說,「給你。」
「這是你的決心嗎?」蕭惜言看著手中的刀,笑著問。
小柳溫柔地望向他:「是的。」
「那我殺了此人如何?」
「還有七天就是我的大婚之期,現在你放出江湖上的傳言是何默然重傷在床,如果婚前不慎傳出他去世的消息,按風俗我就不得不守孝三年,所以等婚禮結束後再動手吧。」
「你的心還是有點軟。」
「我不想任何東西阻礙自己的幸福。」
手心沁出汗,小柳表情未變,心中卻陣陣恐慌,不知自己暗示他最後的動手時間,何默然明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