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柳寒蟬 審判篇 第五十五章 月色溫柔
    小柳的心跳稍稍有些加速,額上冒出些許冷汗。她很清楚地知道,本在關禁閉的自己如果被發現跑了出來,絕對是大罪,就連帶她出來的肖沒也絕對逃脫不了關係。

    她趕緊用眼角的餘光悄悄掃了蕭惜言一眼,見他似乎沒認出自己來,於是謹慎地將面紗掩了掩,轉過頭裝作看街上的帥哥。

    肖沒見小柳的動作有異,立刻明白自己的霉運再次發作,來的人絕對不簡單。他趕緊拉著蕭惜言扯東扯西,大談今年參加考核的風雲人物,試圖分散對方的注意力。

    所幸蕭惜言似乎對小柳並不感興趣,只是津津有味地聽肖沒瞎扯,還指了一下自己的喉嚨表示無法說話,肖沒立刻明白此人就是昆門大弟子,武林中唯一的啞巴高手,於是將話題轉到對昆門的敬仰之情,以及對蕭大俠義薄雲天的崇拜之心上。

    那些滔滔不絕的巧妙馬屁以及各種吸引人的八卦話題,讓正在裝看街上帥哥的小柳不由對他刮目相看。

    終於,一聲鼓響,聲音貫徹雲中,沉默片刻後,又有無數的鼓敲了起來,鼓聲震天,帶有殺意,讓不由人心生豪情壯志,這正是武舉考核就要開始的戰鼓聲。所有的人開始興奮了起來,街上觀眾拚命往比武台前擠,茶樓上的人也拚命往窗邊擠,小柳的身邊也站滿了人,肖沒趕了半天才稍稍鬆動。

    比武台前搭起涼棚,放滿了椅子,各個門派派來的觀戰人也開始入席,小柳見到主持本次考核的是向峰,他坐在看台前最明顯的位置上,李惜緣、莫惜心和小白都坐在前排。他們旁邊坐著是白瑾和朱能,其餘的人有幾個似乎在問武堂審問自己的時候見過,但更多地還是認不出。剛才的黃衣少女此時正垂手站在李惜緣旁邊,小柳細細地想了想。方醒悟這丫頭眉眼間有些像花癡筱尤。自己走時她才十二,沒想到十六歲後她的變化那麼大。

    向雲天走上比武台說了些話,只是人聲極度吵雜,讓離他有些距離的小柳沒法聽清。只見他走下台後,就有兩個年輕人上了去。他們一個大約13、4歲。手持短刃,另一個約莫28、9歲。持條長棍,隨著鼓聲一響,立刻飛撲上前,與對方鬥得難解難分。持棍地似乎力氣比較大,使出地招式偏向剛猛一路。而使短刃的卻偏向靈活一路。招式都平平。應該都是武館出身,並未受過名師指點。一直沉浸在昆門高深武學中的小柳看了片刻,就在兩人招數中發現了許多破綻,只是他們憑借經驗能將大部分的破綻補上。

    肖沒倒是興奮非常,不停地對她進行講解:「武舉考核能到這地步,差不多都等於考狀元了,那個用棍子地男人,他的震天棍法應該已經有八成火候了,力氣不小,但招式卻不會變通,另一個小鬼應該是武館出身,不過這個年紀就有此等技藝,也屬不凡,估計會給好門派收入旗下。」

    小柳非常想詢問各門派收徒地條件如何,小白又怎麼考核他們,可是看看蕭惜言的臉,她還是將所有問題吞進肚子裡,乖乖地看著打鬥裝啞巴。

    不多會,少年一刀捅在使棍男人心口處,小柳頓時大驚,卻沒想使棍男人並沒有倒下流出鮮血,旁邊卻有人上來分開兩人,讓他們倆雙雙下台。

    肖沒見小柳震驚,在旁邊解釋道:「比試中不允許使用開鋒地利器,如果刺中對方致命處即為勝利,現在是那個少年贏了。」

    小柳回頭看了肖沒一眼,卻見對面的蕭惜言正對她笑著點頭,於是急忙又繼續裝作看比賽去。

    一組組人上台,從早上打到中午,肖沒正準備叫茶飯時,從樓下卻跑來一個不起眼的少年,對著他嚷道:「肖師兄!我們幫來這裡挑選新弟子的九師兄突然有事,師父讓你去代替他的位置!」

    「我也有事,不能讓別人去代替嗎?」肖沒皺眉說。

    「哎喲,你自己以前不是一直說想在這種場合露露臉嗎?」那個少年急忙問,「好不容易有個機會,你怎麼放棄了?」他突然留意到旁邊地小柳,於是嘴角上揚,露出兩顆可愛地小虎牙,「原來是有佳人作陪,怪不得師兄你不想走了,待我回去告訴大家!」

    肖沒狠狠敲了他腦袋一記:「沒大沒小!胡說八道!」

    少年捂著腦袋好奇地看小柳:「莫非你還沒勾搭上手?」

    「你還胡說!」肖沒伸手再打,「皮癢欠收拾了!」

    小柳偷偷看他們倆互動正覺搞笑,一陣風吹過,她來不急掩面紗,被輕輕掀起一角,一聲清脆的聲音傳來,是蕭惜言不小心打碎了杯子,他歉意地向大家笑了笑。旁邊正在努力想偷窺小柳地少年卻驚得目瞪口呆,過了好久後才小聲說:「肖師兄的口味真奇怪……」

    這話氣得肖沒臉紅脖子粗,他跳起來一把抓住少年將他丟下樓,少年一個翻身,穩穩當當落地,然後向樓上大聲呼喚:「肖師兄你快點去比武台,師父要生氣了!」

    「我會盡快回來。」肖沒見師父有令,縱使萬分無奈,也只得對小柳道歉,並急急離開,走到樓下的時候還給什麼絆了一下。

    小柳悄悄看了眼對面的蕭惜言,縱使再害怕此刻也得裝傻,蕭惜言卻突然拿過茶壺,給她已經空了的杯子中斟了一杯茶,做了個請的手勢,小柳慌忙點頭道謝,然後轉頭繼續看別處,只是眼角餘光,瞄到他嘴角似笑非笑地一直盯著自己看,頓時滿頭冷汗,連比武台上精彩的打鬥也看不下去了。

    蕭惜言卻端著自己的杯子站起,走到小柳身邊坐下,仔細地看她側臉。小柳頓時不知再將臉轉向何處好,於是急急忙忙站起準備離開。

    一隻溫熱的大手卻將她拉回位子上。蕭惜言笑著在她手心上輕輕畫字:別怕,我不會說出去的。

    小柳不好意思地望著他,終於開口小聲道:「我只是溜出來想偷偷看大家一眼……師兄你可千萬別讓他們知道了……」

    蕭惜言笑得更加開懷,就好像萬年冰山一夕被陽光融化似的。他在小柳手心上繼續寫:果然是你。

    然後他小心挑開小柳臉上地面紗。皺著眉看了眼她的傷痕,擔心地寫道:臉怎麼了?受傷了嗎?

    小柳趕緊搖手悄悄說:「假的,怕給人認出而已,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蕭惜言聞言鬆了口氣。他輕輕地寫道:因為我每天都在想你。

    小柳地臉刷一下紅了。

    空氣中起了些微妙地變化,小柳尷尬地轉移話題:「師兄觀察力敏銳。你送我的畫我很喜歡。蕭惜言搖搖頭還想寫什麼的時候,周圍卻起了一陣瘋狂的女孩子尖叫聲。茶樓上地人立刻湧到兩人身邊,蕭惜言不能說話,小柳不好說話,只能隨他們將自己擠成豆沙包。

    尖叫的原因是小白上台了,跟在他後面地李惜緣在那群參加武舉的新人中挑出幾位。又說了些什麼。似乎是讓他們和小白交手做最後地考驗。

    小柳見小白要出手,頓時將其他的事忘在腦後。隨著那群花癡女孩一塊兒趴在欄杆上伸長脖子看,蕭惜言在旁邊只有苦笑連連。

    第一個上來的新人是約16歲的清秀少年,他略略行了個禮後,迅速一劍刺來,小白並未拔劍,只是回身避開,少年迅速搶攻,將招式變化直挑他脖子。

    此招來勢兇猛迅疾,不由讓觀眾發出一陣驚歎,小白卻將腰肢扭轉,彎成一個拱橋弧度讓劍在自己胸口上擦過去,單腿又狠狠踢向他的握劍手上地麻穴。

    少年手腕一鬆,長劍落下,他迅速用左手接劍再狠狠掃向小白下盤,劍法嫻熟老道,原來竟是個能使雙手劍地人。小白卻笑了下,直接翻身踢上劍側,借輕功飛起,在空中如柳絮般擊出一掌,正中穴道。

    劍斷,人靜,塵埃落定。

    少年眼中流露出不甘與痛苦,小白卻伸手解開他的穴道,並和李惜緣點點頭說了一句什麼。

    少年地神色頓時變成不敢相信,比武台附近的觀眾也爆發出一陣歡呼聲,聽大概意思應是此人被選入昆門了。

    小白解了他的穴道後,少年狂喜著奔下台,下了台後才想起尚未行禮,於是趕緊回台上不好意思地補了個禮,惹得眾人一片哄笑。

    後面上來的兩個都給淘汰了,第三個是個以暗器見長的女孩,她尚未出招就先紅臉,死活不捨得將武器往小白身上打,小白無奈地搖搖頭也將她淘汰了。後來又上來幾個人,其中有個功夫相當不錯,卻走得是剛猛路線,不適合昆門武功,於是被秦門協商後收了。

    考核完小白就走下比武台和李惜緣他們一塊離開,小柳見到他進步了的武功,不由十分開心,很有些吾家有兒初長成的喜悅。

    周圍的人開始散開,蕭惜言又在欄杆上沾水寫道:你是怎麼出來的?和剛剛那個男人嗎?他是神偷幫的?

    小柳不敢隱瞞,於是將一切老實交代,蕭惜言想了想繼續寫:你最好還是小心點,這個世界壞人也不少,我不想你再受傷。

    小柳正欲點頭,後面傳來了陣陣她朝思暮想的聲音,只是原本清亮的嗓子帶上了一絲成年男人的磁性,卻變得更動人。她急忙回頭看去,真的是小白與李惜緣他們一塊兒走了上來,一邊走還一邊討論剛剛的比試以及新收徒弟的質量問題。

    當小白走到她面前笑著和蕭惜言打招呼的時候,小柳突然聽到自己的心在不自覺地狂跳,怎麼壓也壓不住。

    他長得比自己想像中還要高,不知是不是已有180公分了,原來少女氣的清秀褪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男人的味道,已不再是記憶中那個會撒嬌尋死的孩子了。

    手中的杯子裡的水因顫抖泛起絲絲波動,小柳想呼喚小白的名字,想問他這段日子的生活和經歷,可是她不能,也不敢,所有的話都硬生生地噎在喉頭吐不出分毫。

    小白似乎察覺到她的異樣,輕輕地掃了她一眼,錯愕了下卻沒說什麼。李惜緣倒是大大咧咧地往蕭惜言旁邊一坐說:「師兄你就是不愛熱鬧,一個人跑這兒來,其實在下面看他們比試更精彩更有趣。」

    蕭惜言笑著搖搖頭。

    「是不是旁邊的人比較精彩?你腦子終於開竅了?」李惜緣對緊緊坐旁邊的小柳發生了興趣,她孩子氣地突然湊了過去壞笑道:「這位姑娘陪個悶葫蘆坐這兒,豈不是更悶得慌?不如改陪我吧?」

    小柳知道她向來愛耍人,急忙連連搖頭,並向後縮了縮。

    「你的魅力不如從前了。」莫惜心在旁邊哈哈大笑。

    李惜緣轉頭瞪了他一眼,突然猛地拍出一掌,她並沒有打在物體上,只是讓掌勢捲起一陣清風,小柳來不及遮掩,被風將面紗微微捲起些許,露出的滿臉醜陋疤痕讓眾人不由驚叫一聲。

    「呃……對不起,我原本還以為你是我認識的人呢,我多心了,」李惜緣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搓著手連連道歉,「是我認錯人了,是我不好,姑娘你千萬別放心上……真的很對不起……」

    「那個人不可能現在在這裡,」小白皺眉道:「師姐你做得太過分了。」

    「反正都是我不好……我賠禮,我道歉,姑娘你原諒我吧。」李惜緣以為自己揭了人家的痛苦之處,所以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小柳見旁邊眾人開始對自己起了好奇心,急忙低頭將面紗掩好,站起衝出茶樓,樓下正遇到幹完活回來的肖沒,她立刻一把抓起他,向客棧跑去。

    因為她很清楚地知道,這個地方不能呆了。

    肖沒聽她說了事情的始末,也有些緊張起來,乾脆帶著小柳離開客棧,然後闖了一戶似乎很久沒人居住的人家的空門,呆在裡面等晚上到來,然後兩人再次從狗洞爬出去,匆匆奔回雙龍峰。

    到了雙龍峰,他算好時間後先自個兒爬上懸崖,再垂下繩子,讓小柳拉著繩子借力躍了上去,兩人避開守衛,鬼鬼祟祟地向望天崖進發。

    「我就說跟著我混很安全!」肖沒到崖邊正要鬆口氣的時候,一把亮銀長戟突然從旁邊樹林中斜斜刺出,鋒利的槍尖穩穩地指在他的喉嚨上,往前一寸就送他去地獄。

    溫柔的月光投影在長戟上,再反射在握戟人的長滿老繭的手上,反射在握戟人粗曠堅毅的臉上,照清了他的模樣。

    正是秦門向雲天!

    他一字一句地說:「擅闖望天崖與私逃望天崖者皆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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