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發白,雄雞打鳴,一夜未睡好的小柳聽見屋外已經有人走動聲,趕緊爬起來收拾床鋪。出門一看正是惠兒在喂雞。
惠兒見她披頭散髮地出來,不由皺了皺眉道:「你一個已婚婦道人家怎麼能不梳妝就出門,給人看到多不好。」
小柳楞了,趕緊追問:「我什麼時候說過自己是已婚?」
惠兒正氣凜然地指指她的腦袋說:「未婚姑娘雙髻,寡婦剪短,你盤發自然是嫁人了啊,說起第一次見你還真奇怪,身上髒兮兮地卻是好料子,頭髮梳得亂七八糟,舉止傻乎乎,談吐沒架子,出手卻又大方,若不是個女的,還以為是哪裡來的山賊!你老實說吧,昨天夜裡來的那個男人是不是你相公?你是不是因為他傻想拋棄他?」
「胡說!他是我弟弟,叫……叫陸大傻,因為長得有點嚇人,所以昨天我本讓他在那裡等我買吃的回去,結果……」小柳素來沒急才,說到此處頓了一下,想不出該怎麼編下去,沉思一會後老實說:「把他忘了……」
惠兒露出一個難以置信的表情,白了她好幾眼:「怪不得是姐弟啊,我看他叫陸大傻你叫陸小傻算了,連人都可以丟,哄三歲小孩啊?管他是你的誰,到底還是接回來了,算你還有點良心。」
心中有愧的小柳臉紅了,她低下頭看著自己腳尖說:「還有……我不會梳頭。」
「總覺得你這個人怪怪的……」惠兒歎口氣,丟下雞飼料簡單給小柳挽了對雙髻:「複雜的我也沒空給你弄,自個兒去鏡子照照吧。」
按惠兒的指示,小柳去房裡找到一塊巴掌大的銅鏡,急忙端詳起自己的臉。鏡中的姑娘約莫15、6歲,有稚氣的瓜子臉和小巧的五官,不算美麗但還清秀,卻十分不習慣。她放下鏡子,苦笑道:「還好不是半夜看到張臉,否則從鏡子裡見到自己房裡出現陌生人,非嚇死不可。」
「小柳姐姐你在哪裡?」柴房傳來一陣喧嘩,是大傻跑出來到處找人,惠兒對屋裡指了指,他急忙衝進來一把抓住正在對鏡子發呆小柳,有點急促地說:「大傻以為你不在了。」
「痛!輕點!」小柳回過神,放下鏡子,看看被抓的手臂,已經有了一道紅印,抬頭見他一臉不安,趕緊安慰道:「說了不會丟下你的,我們收拾下去縣城給你治療傷口。」
大傻認真地點點頭,只是一直看著小柳,收拾乾淨後的他身高都接近190公分,四肢修長,肌肉結實,五官稜角更是分明,粗看普通,細看卻有一股成熟男人的陽剛味。那道從額頭到眼角的長長傷疤,讓他面目充滿殺氣。可那身短了起碼二十公分的衣褲,又看起來有點像個小丑。
看著看著,大傻的臉色有些發紅,呼吸也急促起來,整個人慢慢往小柳身上靠來。
「你想幹什麼?」小柳嚇了一跳,急忙後退一步,見大傻神情似乎有些痛苦,於是伸手在額前一探,滾燙溫度將她嚇了一跳,竟是發燒。立刻拖著他出門去問惠兒大夫哪裡有。
不料這村子裡沒有大夫,必須上洛水鎮,於是小柳趕緊簡單收拾行李,將惠兒給她的幾件舊衣服和原來的衣服包好,急忙啟程往西邊洛水鎮去,臨行前惠兒將他們叫住,塞了幾個餅過來,讓在路上吃,然後欲言止地看著小柳不說話。心急的小柳連連催問了她好幾次,她才紅著臉小聲說:「你們去洛水鎮……就幫我和住平安巷的黃大哥帶句話,下次集日我去看他……」
小柳反射性地問:「平安巷多少號門牌?」
惠兒疑惑地抬頭問道:「什麼門牌?你到平安巷問聲殺豬的黃大哥就知道了,洛水鎮殺豬的就他姓黃。」
小柳頓時無語,只得連連答應後告別了好心的陳大叔陳大嫂啟程。
50里的距離在現代不過一小時車程,放在古代還是挺遠的,沒有馬車,交通工具只能靠兩條腿的情況下,大傻從開始趕路的興奮到後面開始變得漸漸沉默,小柳知道是他病情加重的跡象,於是將腳步放快了許多,卻不小心又迷了幾次路。她想幫大傻背背大刀,可是刀一上身,又覺得沉得沒法走,丟掉又捨不得,於是乾脆在附近找了棵大樹,將刀埋在樹下做了個記號,留待將來取。
饒是如此,大傻依舊越走越慢,最後小柳不得不攙著他走,兩人速度又慢了許多,最後終於趕在日落西山前到達了洛水鎮的城門。本以為這是個繁華的小鎮,看了景象卻讓小柳大失所望,街道上沒有想像中的人來人往,旁邊的商舖也只有零星兩三家。小柳無暇認真打量,她抓住一個路過的大叔,問明白醫館在哪就匆匆而去。
那家叫濟生堂的醫館在街區的角落,進門處妙手回春橫匾已布上幾道蛛網,裡面坐著個白鬍子老大夫,他半睜眼睛瞧了兩人一眼,也沒多搭理,只是輕輕搭了一下大傻的脈,從櫃檯抓出幾帖藥,又找了點灰色的粉往大傻腦袋上撒了撒,就說處理好了,讓小柳給一兩銀子。
小柳趕緊掏錢付賬,並小心翼翼問:「這裡可以代煎藥嗎?」
老大夫將錢往袖子裡一塞,轉過頭不再看小柳,很大牌地說:「這東西多容易煎啊,自己動手去。」
小柳看看大傻額頭上的傷,有些心疼地再問:「這傷好了能不留疤嗎?」
「傷好不留疤?」大夫慢慢地回過頭,看了小柳良久,一拍桌子,吹著鬍子大聲教訓道:「你以為我是神醫嚴惘嗎?有那本事我還在這裡開什麼醫館?早上豐城了!」
大傻見對方似乎在欺負小柳,立刻強撐起精神想要拔刀砍人,但摸了好幾把,才想起自己的刀已經不在。在現代給醫生欺負習慣了,又不想惹事的小柳見大傻神色不對,一把拖著他,道謝幾聲趕緊離開這根本沒患者的醫館,一邊尋找客棧一邊數落讓他不要隨便揍人,不要惹麻煩。
客棧,在洛水鎮也只有一家,就叫洛水客棧。原本見大傻長得凶,推說沒房間不肯收留的店小二得了10文賞錢後,立刻將兩人帶去偏角上房。小柳安排大傻在其中一間睡下,趕緊讓小二帶她去廚房借器具煎藥,小二聽說她看病花了一兩銀子,忍不住笑話道:「退熱藥根本花不了幾文錢,他腦袋上撒的也不過是草木灰,那個大夫最愛坑外地人,當買教訓吧,下次要買什麼就先問我,也不過是幾文賞錢的事。」
小柳又是一陣鬱悶,只得埋頭煎藥。折騰到大半夜,藥好了,大傻又嫌苦不肯喝,只得花幾文和小二買了點桂花糖,哄著他喝了下去。幸好這藥雖貴,但效果還不錯,一帖下去天還未亮,大傻的燒就退下去了。小柳拖著疲憊的身子回房休息,心口更是傳來陣陣莫名疼痛,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不停的忙忙碌碌讓小柳暫時忘記了離家的悲傷,此刻安靜下來,她開始想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越想卻又越不是滋味,錢也就那麼點,花完就沒了。以前看小說裡穿越女主動動手指就能造肥皂等賺大錢時,小柳曾特意去網上查過資料,一堆化學成分壓根兒就弄不清頭緒,那些電解出來的材料更不是古代能做得出。自己又不是經商奇才,只是個連工作經驗都沒有的計算機系大學生,在這個社會簡直是寸步難行。
對這個時代什麼也不懂的自己,還是在鄉下生活好些,女紅、種菜、做飯、洗衣等工作都可以慢慢學起來,總比哭喪著臉,什麼都不做好。
死過一次後,覺得很多東西都看淡了,好好活著就是福氣。
明天先去衙門登記一下身份,據陳大嬸說武林人士流動較大,這裡官府辦事向來馬虎,塞點幾兩銀子好處費給他們就可以當遷居人口填上去,只要將來沒人拿著證據來舉報他們有犯法或逃奴什麼的,就出不了大問題。然後再去典當或買一處房屋居住,算是有個落腳之地,其他的只好一步步慢慢來了……想著想著天開始濛濛亮,小柳終於迷迷糊糊地睡著,夢中好像有人叫了她好幾次。
醒來時已經日上響午,小柳趕緊去旁邊屋子找大傻看望病情,卻見一張空床,人影全無,頓時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