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我不怪你,我恨你!
漆黑的夜,隱隱的有悠揚的歌聲飄過來,只覺得高亢嘹亮,卻聽不清歌詞是什麼,秋夜裡涼風迎面吹來,沈清辰突然驚覺自己這樣子有點兒傷秋悲月,不由微微一曬,掀起簾子進了她住的帳篷。
雖然安全上略有不足,但是這也是秋獵的慣例了,沈清辰為了表明自己遵循傳統,並未去比較安全的行宮住,雖然她或者寧遠之都覺得很可能有人會抓住這個時機來刺殺。
怎麼煩心事就這麼多呢?沈清辰輕輕歎了口氣,想了想今天的迷茫,結果什麼都沒想出來,反而有些餓了。
算了,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暫時不要想了,這是她一貫的做法,或許自己該去咨詢一下別人?畢竟前世今生她都沒談過戀愛。而且,餓肚子的事情比較容易解決。
「悅娥,去整點清淡的小食,有些餓了。」沈清辰吩咐完一邊的宮女,一邊開始思度北漠的來意。
很明顯,北漠皇帝是想和洛國和平共處的,再來個通商互利什麼的,額度什麼的自然有戶部去把關,這倒是不錯,不過聽說北漠國內並不是很平靜?不少族長部落首領主張攻打洛國,畢竟洛國那肥沃的土地太具有誘惑力了。
她正想著,熒惑一手掀開簾子,一手端著一個木托盤,裡面放著個青花蓋碗,裡面盛著的是草原的乳酪,進來了,「都這時候了,在草原上,也沒什麼好吃的,先墊點吧。」
「悅娥呢?」沈清辰一邊接過乳酪,溫溫的觸感在手上慢慢蔓延,她拿過一邊的瓷勺攪了攪,漫不經心的問道,「怎麼不用銀勺?」宮裡慣例,為了防止下毒,都是用銀勺的。
「銀勺吃乳酪會有金屬味道,影響口感。」熒惑和以往一樣一臉冰冷的道。
「我知道了。」沈清辰放下勺子,並未吃,也沒看身後的熒惑,站起身來,到那邊書桌上,拿了一本詩經隨手翻看。
「主子怎麼不吃?」熒惑有些意外的問道。
「突然不想吃了。」沈清辰垂下眼簾,神色有些漠然,「悅娥呢?怎麼還沒回來?」
此刻的悅娥倒在某處偏僻的地上,手中檀木掐金色的攢花盒子盒蓋被摔開,各色精緻的點心滾落在草叢裡,眼睛睜得大大的,滿是不可置信,細白的脖子處血液正在慢慢凝固,渾身已經僵硬冰冷。
她已經死了,被人殺死了。
而此刻沈清辰華麗的大帳裡,熒惑把視線投射到她略顯消瘦的背影上,有些猶豫的看向桌上的清華蓋碗,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把青花碗蓋子掀起,把瓷勺放進去,端著碗朝她走去。
「夜已經深了,多少吃點東西吧。」他以前所未有的柔和語氣說道。
沈清辰放下書,細長的手指在泛黃的書卷上輕微摩挲了下,有些不捨的向前走了兩步,手縮進明黃色滾黑紅色龍紋邊的廣袖裡,認真的看向熒惑,眼神一瞬間明亮清澈的如這草原上的啟明星,一瞬間熒惑有一種好像置身無盡浩淼星海中的感覺,又渺小,又無垠。
「你真的想讓我吃那碗乳酪?」她看向他,神情有些哀傷,「你已經做好決定了嗎?」
熒惑並不是傻子,沈清辰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他也發現她已經察覺了那碗乳酪中的玄機。
「有刺客,快來人啊」沈清辰看著他去摸劍柄,終於絕望了,叫人進來,可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沒有刺客進入。
幾乎是一瞬間,兔起鶻落的剎那,兩人交起手來,令熒惑吃驚的是,沈清辰竟然有兵器,一對極鋒銳的匕首,寒光閃閃,雖不說能削鐵如泥,可比自己手上的長劍鋒銳多了。
沈清辰雖然武功略差,但是步法卻很玄妙,幾次都要命中了,還是被她險險躲過,只在她身上留下幾道不深的傷痕。
時間拖得越久對他越不利,雖然克裡亞能拖延侍衛一段時間,但也不代表他絕對的能成功,他畢竟隨著沈清辰已經很久了,沈清辰有多少手段,他還是摸不清。
他劍挑向沈清辰的喉嚨,被她一偏,只劃過她的肩膀,圓潤雪白的肩頭上不斷的流血,而那一瞬間,沈清辰突然看向他,眼睛亮的驚人,如同星子,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動作突然一滯,原本刺向沈清辰心臟的劍也只在她下腹部劃了一道,體內的內力好像也突然斷流了一樣。
沈清辰畢竟已經練武十一年了,此時生死相爭,如何會放過這個機會,趁此機會欺身上前,一柄匕首架過他的長劍,另一柄則直直的刺向他的心臟,畢竟是短匕首,只能堪堪沒入胸口。
當然,沈清辰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熒惑手上用力,把她那柄匕首給震飛,而他長劍的劍尖差不多把她的右肩膀給刺穿了,眼看著就是玉石俱焚之勢,這時候,突然衝進來一人。
因為心情鬱悶,阿克力在外面閒逛,卻意外發現悅娥的屍體,他此刻是來報警,卻沒想到撞見這樣驚險的景象。
「阿克力,殺了他」沈清辰尖叫道,雖然熒惑心臟被刺穿,但可能還能撐一點時間,這點時間足夠殺死同樣重傷的沈清辰了。
阿克力在沈清辰沒看口時候就條件反射般的攻向熒惑,他雖然武功不如熒惑,可也不差太多,至少比沈清辰強多了,很快就制住了熒惑。
「為什麼?」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熒惑,沈清辰此刻才慢慢找回自己應該有的情緒,既憤怒又難過,「我一直以為,就算所有人都不在了,你還會在的。」
熒惑淡淡笑了下,溫柔的看向了淚眼迷濛的女子,語氣雖然衰弱,還算連續,「我以前也是這麼以為的,只是我的母親在北漠」
他的母親是北漠貴族的女奴,因為這樣卑微的出身,他才被送到洛國,尋機進入暗衛,刺探些信息。本來如果沈清辰永遠不當皇帝的話,他大概真的會當她一輩子的暗衛,在她的身後守護著她。
只是他的母親,他柔軟蒼老的母親還捏在那個人手裡,那是他的初衷,也是他無法放棄的致命弱點。
他語氣減弱,還強撐著看向她,「你不要恨我……好……不好?」
他的公主從來都是那麼善良,聰慧而善解人意,她一定會理解他的苦衷的。
「我不怪你這麼做。」沈清辰神情慢慢溫柔了下來,眼中原有淚水干了也沒有新的流出來。
「但是我怎麼可能不恨你呢,我們這麼多年生死相處,我那麼相信你,可你要殺我。」她語氣平靜,臉上甚至帶了一點淡淡的笑。「不過你放心,我也不會恨你很久的,你不值得我這樣的感情。」
她可以理解熒惑為他的母親來刺殺自己,可是她卻無法原諒刺殺自己的人,她從來不是什麼寬恕的人。
「我知道了。」熒惑有些苦澀道,「可你是如何看出那碗乳酪中有加的東西的。」
「這個告訴你也無妨。」沈清辰歎了口氣道,「皇家吃乳酪都是冰鎮的,而你端給我的乳酪卻是溫熱的,現在是秋天而不是炎熱的夏天,就算一路端來,也不肯能有那麼高的溫度,那麼很有可能有人動了手腳,我本來還以為是悅娥。」
阿克力被那句我的母親在北漠給鎮住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一直插不上話,此刻終於找了個切入點,忙道。
「我就是看到那個宮女的屍體才趕來報信的。」阿克力緊張的看著沈清辰,「陛下,就算真是北漠人做的,也是少數分子,陛下要相信我皇的誠心。」
「朕曉得。」沈清辰安撫道,「阿克力幫朕去看看為什麼侍衛還沒來可以嗎?」
阿克力很是猶豫的看向地上只有出氣,沒有入氣的熒惑,「不太好吧,我還是留在這裡保護陛下吧。」萬一熒惑來個迴光返照可怎麼辦?
沈清辰剛要繼續道,一隊侍衛沖了帳篷裡,外面還圍著黑壓壓的軍隊,「屬下救駕來遲,請皇上責罰。」
那侍衛隊長看著沈清辰血肉模糊的肩頭,幾乎被嚇傻了。「太醫,太醫還沒到嗎?」
而此時數匹駿馬在道上奔馳,為首之人,白衣如雪,風姿容華飄渺出世如崑崙仙人。
「還有多久才能趕到?」幾乎是一瞬間,寧遠之唇角都急出了瘡。
「小半個時辰。」一個侍衛小心的道。「公子也不用太著急了,他未必會選擇今天動手。」
「不,他肯定會選擇今天,明天離火就從陽澄回來了。」
寧遠之本來沒懷疑熒惑,只是憑直覺覺得他的背景有些不對,可是熒惑畢竟是陪著她一路走來的,要動手早就動手了。
直到他突然意識一個問題,熒惑的長相,沒見北漠使團之前,他一時想不起來,可是身邊護衛隨口的一句話卻讓他警覺了起來。
熒惑身材修長高大,相貌硬朗,五官深邃如刀削,皮膚也是健康的淡小麥色,雖然洛國人中也有這樣相貌的人,可熒惑的相貌還是有七八分更像北漠人。而沈清辰的武功他心知肚明,比熒惑差了太多,而且她對熒惑從不防備,熒惑可以佩劍在她的寢宮裡自由出入。
如果熒惑直接刺殺的話,沈清辰有九成九逃不掉,他越想越害怕,幾乎都無法呼吸起來,原來他會這樣擔心,原來她在自己心中的份量比自己想像的要重得多。
他喜歡她,並不只因為,她有著恰好的身份,有著獨特的吸引著自己氣質。
他已經想不出他到底喜歡她那裡,之前認為的理由都太淺薄,或許任何理由都是淺薄的,感情本來不是道理,也從來不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