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局外人,局內人
「這就是櫻雪宮嗎?」珠玉公主葉安言讚歎的看著四處飄舞的櫻花花瓣根本移不開眼。
自在飛花輕似夢,櫻雪宮確實美的如夢如幻。
引導她過來的大宮女看到她眼中的讚歎,也微微笑了起來,「郡主不知,櫻雪宮本來就取櫻花如雪的意思,這櫻花自然不可少,傳說中為了讓這些櫻花四季開放,當時還埋了一件傳說中仙人的至寶在地底,才有這四季如春,鮮花常開的景致。」
兩人說著,漸漸走近了沈清辰所在的地方,隔著幾重花樹,已經可以隱隱聽見清脆的琴聲在林下花間輕快的流淌,是和典雅大氣的古曲完全不同流派,但的確更襯此刻的氣氛景色。
繞過幾株水桶粗細的櫻花,又過了一道漢白玉小橋,就可以看見白衣如雪,在如雲霞般的粉色櫻花樹下自在彈琴的端麗少女,而素歌則在她背後靠著樹站著,透過那些盛開的繁花看向蔚藍到幾近晶瑩的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皇后娘娘每日間就做這些嗎?」葉安言有些詫異的問道。
「我們娘娘身體不好,自然不能操心費力。」那宮女回答的也極有技巧。
過了橋,沈清辰就能看見他們了,葉安言也不再多問,跟著宮女走到皇后的面前。
「皇后娘娘,珠玉郡主已經來了。」宮女行禮後退後到一邊,沈清辰則從琴邊站起來,微笑著看向珠玉郡主,親切的道,「安言來的正巧,此處正是櫻花盛開之時,景色極美,賞景的好時候。」
她細細打量了一下葉安言,讓對方坐下,才又帶幾分埋怨的道「安言怎麼又瘦了?你好歹是個郡主,怎能不知道愛惜自己」
和逐漸消瘦的珠玉郡主不同,沈清辰這兩個月倒是日漸珠圓玉潤起來,她穿著一件白色水墨雲紋的大袖,素顏不施脂粉,依舊神采奕奕,顧盼神飛。
「謝皇后娘娘關心。」
珠玉郡主葉安言心下詫異沈清辰氣色之好,面上卻分毫不露,洛國商國局勢都亂成一團,她竟然一點都不受關心嗎?
沈清辰笑道,「坐吧,沒外人,也別說那些客套話了。安言這次特地來,是來做什麼?」
櫻雪宮離京城四百里,就是景致再美麗,恐怕葉安言也不會沒事跑了找自己請安,何況她也不是什麼實權人士,固然身份高貴,不能得罪,但完全不用多理會。
「皇后娘娘不會忘了唄。」葉安言微微一笑道,「這已經進了臘月了,種種祭祀還要您來撐大局呢,皇上讓我過來催催皇后娘娘。」
沈清辰雖然不想回宮,但她也心知肚明,作為頭一年嫁到皇室的新婦,要進行的儀式比所有人都要多,躲開是不可能的,不過拖上一拖還是可以做到的。
「本宮自然不會忘了,不過這才臘月初九,動身不太早了嗎?反正櫻雪別宮到皇宮也不過兩天距離,那些進上賞賜的事在這邊處理就行。」
臘月事多,但是宮務什麼的可以讓其他宮妃暫管,賞賜什麼的定好單子自有人做,各個命婦的拜見,皇后身體微恙還會有什麼拜見?
不過沈清辰還是鬆了口,答應臘月十六起身回宮,畢竟入了二十後,那些祭祀她必須回去了。
葉安言順勢要求住下來,沈清辰倒也沒什麼意見,她固然讓人改造出了花灑抽水馬桶什麼的東西改善生活,卻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此刻葉安言就和沈清辰一起泡在室內溫泉裡閒話,一個木托盤漂浮在水面上,裡面有些飲品小食,以備兩位主子累了的時候用一點。
「當日在洛國裡,真沒想到一年後我會在商國。」熱氣蒸騰的沈清辰十分舒服,她靠在池邊,半瞇著眼,喟然歎息,「人的命運真是難以說的定的。」
葉安言泡溫泉泡的臉紅撲撲,也沒有之前的憔悴蒼白,水汽蒸騰中也有些放開心扉,可她心中壓抑著的事情比更多,張了張口,也只是歎了口氣,拿過木托盤上的酒一飲而盡又放回托盤上。
「生在皇家,身為皇家人,誰又有選擇?」她歎息道,長長的睫毛垂下來遮住了眼中的沉重心思,背德**的身世,絕無可能的暗戀,說不出口的一切一切都讓她瀕臨絕望,只有那個人,是她唯一的光。
沈清辰看她模樣沮喪,換了個話題,命運這種東西,的確沉重,尤其對於身份高貴的皇族,他們都是被命運束縛的最緊密人。普通人可以撒潑罵街,可以不顧形象,他們不可以,普通人可以不顧一切去做什麼,他們也不可以。
如果她不是一個局外人,不是帶著前世種種重生,甚至沈清寰還活著,她都不可能輕易脫離這個牢籠。不得不承認,當收到沈清寰死訊那一刻,隱藏在深刻悲哀裡的複雜情緒是有那麼一絲僥倖的或者說慶幸的。
正因為沈清寰死去,她才能盡快的從牢籠裡脫出去,雖然原著中沈清寰早已死去,但是這已經不是原本的故事,或許脫胎於那個腳本,但是畢竟一切都改變了。
原著中也沒有那個叫寧遠之的妖孽,沒有她的穿越同袍歌落月。她不能否認,如果沈清寰還活著,為了那個自小照顧他的哥哥,她可能無法避免的和寧遠之對上,而她的確沒那個本事,也沒有那個願望。
所以會有一絲慶幸,讓自己唾棄,卻的確無法否認的慶幸,人的劣根性,她從不曾避免。自私自利,為了保護自己,她可以毫不猶豫的射殺那些月蒙山匪,然後用心理暗示蒙騙當時的自己。
這個世界上本就沒有人無辜,她看著身側喝的醉醺醺的葉安言,微微冷笑了起來,如黑寶石般的眼睛濯濯生輝,在溫泉池上方輕盈縈繞的白色水霧中似乎有種奇妙的魔力。
「安言。」她輕聲呼喚,得到對方的輕聲回答。
「什麼,什麼事啊?」葉安言顯然處在半醉中有些迷糊,尤其她對上沈清辰的眼睛後,更是連瞳光都有些渙散。
「安言,什麼是你壓在心最底端的事?」沈清辰溫柔的問道。
她本以為是戀愛之類的事,畢竟葉安言馬上就二十歲了,就算皇室女子嫁的晚,也算是老姑娘了,可是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不僅她不急,她的哥哥,現任郡王也沒有幫她說親,就算有人提親也被人拒了。
撲通一聲,是木托盤被揮開,托盤上杯子碗碟落入水中的聲音。竟然是葉安言,她看起來激動不已,好似在掙扎著什麼,沈清辰皺起了眉頭,一向平和圓滑的葉安言怎麼會是這個模樣?
她甚至根本連心理暗示都沒下,葉安言就這麼激動起來?她一愣,那邊葉安言已經咬牙切齒的咒罵起來。
「全下十八層地獄的商國皇室,葉家應該全死絕!不!就算死絕也不能讓我的恨意消弭一點!」
珠玉郡主竟然詛咒商國皇室全都死絕,就算沈清辰向來鎮定,難以置信的張大了嘴。
從相貌上講,葉安言和他哥哥以及皇帝葉明都有幾分相似,她絕對是皇室正統血脈,為什麼她會詛咒葉氏家族,甚至把她自己都詛咒進去?
此刻,她甚至有些後悔,想起雲王之死裡葉安言的蹊蹺表現,她只是好奇葉安言到底是哪一方人馬。不過,她還是開口問道。
「他們做了什麼?」讓你恨成這樣?
「這是個悖德**骯髒無比的家族。」葉安言捂著臉低聲哭泣起來,「為什麼我會出生在這樣一個家族?強佔侄女生下女兒的皇帝,**妹妹的親王,我本來就是個罪惡的不潔之人,如何可能接近他?」
「寧遠之,你救過我,可我卻不是為了報恩而幫你身的,你知道嗎?你大概永遠不會知道我有多愛你,永遠不可能,我這樣的殘花敗柳怎麼可能配得上你?萬死的葉寧,我十三歲以前一直把你當親哥哥,你為什麼這樣對我,你甚至都不曾喜歡過我……」
她嚶嚶哭泣起來,長長的黑髮垂落到肩上,遮蓋了她如玉般潔白的面龐,只有一滴一滴的淚水落在溫泉池水面上,在低低哭泣聲中間或增加幾聲極輕的滴答聲。
淒涼無助絕望,她完全看不出剛才詛咒時候內心深刻恨意,而沈清辰則是讓葉安言透漏出的真相給驚的手腳冰冷。
對於商國皇室,到底她只是個外來者,因為預計幾年後就卸任,她下意識和那些貴族保持了距離,而那些貴族也和明智的和她沒有接觸太多。
可她真的沒想到商國皇室中還有這樣的秘密,葉安言是前任皇帝和秦王親女他的親侄女所生,而葉安言名義上的哥哥卻又在她十三歲時候強佔了葉安言。
秦郡王葉寧她也聽過,似乎是以妻妾眾多所聞名的,聽說他的後院複雜程度不亞於後宮,她以前以為葉安言不再秦郡王府邸住是因為情況太複雜,沒想到真實情況是這樣……
「寧遠之,寧遠之……」
無力靠著白瓷池子的葉安言還在低聲哭泣著叫著她所愛之人的名字,長長的黑髮如同籐蔓水草漂浮在池子裡。
不到二十歲就承擔了那麼多,怪不得日漸憔悴。看著那個崩潰了的可憐女孩,沈清辰心情很是複雜。
葉安言愛著她的恩人寧遠之,她也算是知道葉安言是誰的人了,竟不在她猜想的任何一方里。
只是這樣深刻的愛戀,寧遠之知道嗎?
還是已經知道裝作不知道,利用這個女孩子的感情?如果這樣葉安言也太可憐,即使她是心甘情願被利用。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
因為過往經歷,像她這樣的人,只怕一輩子都不會這麼深刻的愛著誰,正因為如此,她會為這樣的感情歎息,出其不意點了葉安言的睡穴,她從那邊衣架上取出一個小小的香囊給葉安言聞了聞,才叫了人進來服侍葉安言去睡覺。
那個香囊裡裝的是三公主的香,有讓人夢到心底願望實現的奇妙功效,而且平和不上癮。
但願這個女孩子能夠得一夕安寢吧。她憐憫看著沉沉睡著的葉安言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