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揚袖舞,阿那曲身輕。
照灼蘭光在,容冶春風生。」
纖纖素指在箏上輕盈按弦轉調,隨著清越優美箏音在華堂上緩緩流動的是少女清婉甜蜜的低唱,因為少年歌者音色清亮的原因,雖然少了些纏綿悱惻的華美,卻意外的多了些屬於春天的初萌春意。
一曲子夜四時歌迴環了三遍,她才緩緩住了手,卸下了玳瑁護甲,自有宮女上來把古箏收好。
「半月不彈,手生了不少呢。」少女這時候才抬起黑如絲羽的睫毛,微微笑著對堂上諸人道。
少女左側的年青女子穿著暗紋精緻繁瑣的艷紫色錦袍,長長的黑髮高高梳起,露出白皙的脖頸和耳垂,耳釘是兩顆碩大的珍珠,唯有雲鬢間閃耀的七彩寶石蝴蝶卻給這份尊貴的雍容帶來了一絲活潑。
此刻她豐潤的紅唇微微翹起,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卻不顯嬌媚,反而帶著天生的雍容,「我可聽不出來七妹妹你手生了,橫豎我們比不上小五,也不必太過較真呢。」
「彈琴我們確實比不上五姐姐,倒是三姐姐你的香調的實在是好呢。」
少女本也只是隨口說說,她對彈箏雖然頗有些興趣,但是比不得五公主那麼癡迷,自然水平上差了甚遠。她此刻把手從紫丁香色繡銀色萱草紋的羅袖中伸出來,端起了蜜合底色金色鳳紋的茶盞,慢慢喝了一口,就聽見那青年女子,也就是三公主微微笑了起來,本來平靜的眼神裡有著一絲矜持也有一絲得意。
「那是自然,單論調香,我雖然不能稱得上第一,在平城卻能穩進前十呢。這次正好有新香,要不要試試?」
「求之不得。」沈清辰垂下眼簾,盯著纖細手腕上絞絲嵌玫瑰銀鐲,安靜十分。
山水博古爐光色幽暗的幽幽吐出細膩柔軟的香氛,溫柔的彷彿一陣輕柔拂過初放花朵的淺綠色的春風,又或者是清亮水面隨風而起的細細銀色漣漪。
此刻兩人之間的談話才進入正題,三公主畢竟已經出嫁,宮裡的事情多少不是很靈通,而沈清晨和她關係向來不錯,因此兩人常常聚一聚,相互交換些消息。
「最近宮裡怎麼樣?」三公主微微歎道,「太子身體還安康嗎?」
「宮裡還算安靜,太子哥哥的身體也還可以,只是父皇前兩日感了風寒。」沈清辰神情安靜淡然,「姐姐也不必太過但心。」
「如何能不但心?」三公主歎了口氣,她的母妃和皇后關係不錯,她和太子關係也不錯,偏偏太子自三年前一場大病後就變得脆弱起來,而皇帝的身體也逐漸走了下坡路。
兩人又談了一些事情,終究是沒有太多興致,彼此神色都淡淡的,沈清辰取了讓三公主幫忙製作的香,又幫忙帶了三公主調製出的新香作為禮物回了宮。
沈清辰走了之後,一個年輕男人從屋外進來,看到正在發呆的三公主,小心的問道,「在想什麼?」
三公主回頭看見忠厚老實的丈夫,臉上浮現了一絲笑容又很快一閃而逝,轉為一種無奈,「阿夜,樹欲止而風不定,平靜不了多長時間了。」
陳夜拉住了妻子的手,平凡的臉上表情鎮定,「清影別太擔心了,我已經有了準備,只怕到時候你適應不了,你畢竟是金枝玉葉。」
三公主沈清影搖搖頭笑道,「只要有你在,我就是不怕的。」
不提三公主夫婦憂心忡忡,坐在回宮馬車上的沈清辰神色間也滿是憂慮,八年足夠改變太多事情,本已經羸弱的洛國更加搖搖欲墜,而商國在戰爭過後迅速發展起來,尤其以這三年內的發展尤為迅速。
而雖然祥貴妃和她背後的周家在她八歲那年成功倒台,在諸多宮廷美女前仆後繼的努力下,劉皇后和皇帝的夫妻情分也淡了很多。
最讓她難過的還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太子沈清寰的身體,在某次不成功或者也可以稱為成功的謀殺下,沈清寰的身體徹底跨掉了,而太子妃還沒有生下子嗣。因為這個,她無數次後悔當初自己沒什麼不是學醫而學了根本用不上的地質。
倒是在這八年間,她把可能能用得上的從腹黑帝王學到廚藝再到醫藥,從琴棋書畫到騎射武藝的廣泛譜系技能都稍稍涉獵了下,自然以她的資質,全部都是粗通,除了武藝從未撂下,但和很多年前慕容重雪預計的那樣不成器,三流打鬥二流逃跑一流判斷,綜合來講也就是個三流。
春風吹羅幃,難釋心中憂,她身邊的貼身宮女素歌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情景,十四歲少女半閉著眼睛,眉眼間憂慮卻難以拂去,她雖然不太明白公主在擔心什麼,卻知道適時的安靜,並遞上一杯熱茶。
而此刻路上一輛普通的青綢馬車和沈清辰的馬車相對馳過,馬車主人從窗欞裡看見,問道,「這規格是洛國的公主?是哪位知道嗎?」
「回主人的話。」一個低沉溫和的中年男聲道,「現在是下午了,瞧這個方向又是回宮的,五公主新擇了夫婿,應該不會輕易出宮,那就是六公主或者七公主,估計是六公主,據傳七公主十分低調,甚少出宮。」
「是嗎,正好,你講講幾個公主吧,聽說洛國的幾個公主很有特色?」被稱為主人的男人聲音意外的年輕,帶著天生清冷,音色恍若寒夜清冷的星光或者天山清冷的雪泉水,固然美麗,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距離感。
「幾個成年公主都有很特殊的地方,長公主善畫,據說得了當世大家孫依雲的真傳,而二公主善棋,足敵國手,三公主擅長調香,這位公主倒也是十分低調,調製的香從未在宮外流傳。」
「調香,這倒是挺有意思的一項技藝。」中間那年輕男人插了一句嘴,又示意手下繼續說,
「而四公主則和其他公主美名不同,以脾氣暴躁聞名與駙馬不合聞名洛國,五公主則擅長琴箏,六公主出名的是美貌,下官的確見過,單論美貌,女子之中,無人出其左右。」
男人輕聲笑了下,「這麼美?那麼為什麼加一個同性?」
自知失言的手下謝罪,對方卻沒有很在意,一揮手讓他繼續,「不是還有七八九三位公主嗎?」
「八公主九公主還沒成年呢。倒是七公主和她六個姐姐不同,這個公主雖然是皇后養著的,但非常的低調,也或許被前面幾個姐姐壓抑太多了。」
「壓抑?」男人輕聲笑了一下,「恐怕未必吧。」
「主上認識七公主?」
「不,我不認識她,只是聽過幾句傳言,微有些淵源。」
這一主一僕在平城的大街上悠閒行步,而沈清辰卻在進宮前接到了一封來自好友的短信,「兩日內將至平城,灑掃煮茶以待,兼算舊賬。
歌落月上」
「真是吝嗇啊。」她如黑羽般的睫毛眨了眨,臉上的擔憂散去,眼底溫柔的笑意泛上來,柔光瀲灩,她身邊宮女也察覺到了她心情的愉悅。
「不就是拿了她一對匕首嘛。」沈清辰輕聲嘀咕道。
不錯,的確只是一對匕首,只是那是武林最著名的鑄劍大師徐武子近十年唯一的作品,也無怪歌落月念念不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