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熟悉的陌生人
沐清沒想到多年後再見舒泓時,他竟然如此狼狽。
若說當年他十五六歲還帶著幾分青澀,如今二十歲的他容貌成熟了許多,只是現在這奄奄一息的模樣,實在和當初那只意氣風發的狐狸聯繫不上。
舒泓倒在雪地上,是小白在城外撿回來的。
人常說:醫者不自醫。
沐清還以為他得了什麼要命的病,或者遇到歹人受了傷,差點把當年他送給的仙丹原餵給他,不過鑒於不知貼著她身收藏多年的靈丹到底有沒有過保質期,沐清沒敢給舒泓用。
說白了,還有沐清那一點小小私心作祟,留著寶貝藥丸說不定日後能用處更大。
最後沐清還是讓李黑請了個大夫來瞧,結果被大夫告知這狐狸是有凍又餓,才會暈厥。
沐清聽過直翻白眼,狡猾如斯,還能給餓死?!真是沒想到,幾年不見,狐狸也笨了。
沐清讓李黑把舒泓挪到了.老李頭屋裡的火炕上。這火炕是沐清買下這院子後讓李黑給老李頭專門砌的。
南方人都睡床,冬天裡冷就灌上.燙婆子放在被窩裡取暖,燙婆子就是類似現代暖水袋的東西,只不過是銅錫制的。可老李頭的腿上的風濕挺嚴重的,那燙婆子不頂大事,所以這火炕在這樣的季節裡更實用。
舒泓睡在炕上,身上蓋了厚被,.身子也漸漸回暖,腦袋裡不知何時開始出現亂七八糟的幻影:一會兒夢見妹妹死了,接著娘也死了……後來舒家那個可惡的人不知怎的良心發現要找回他這個兒子,沒想到他回去時那人不明不白也死了,然後自己被人追殺,他跑啊躲啊,暗罵為什麼不多學些功夫,結果跑到了山崖,一個不慎墮下萬丈深淵……
「啊——」舒泓大喊一聲,睜開眼,從混亂的夢境裡醒了過.來。他喘著粗氣望著頭頂上木樑,這是哪裡?
「來,喝口熱粥墊點肚子。」一個五大三粗的黑漢子端.著個白瓷碗放在炕沿上,轉身扶他起來。
「可還有氣力自己喝?」
「多謝兄弟救命之恩,不知這是何地?」舒泓借力做.起身,靠在牆上。
「不謝不謝!此處.是杭州城。你在城北郊外的林子裡餓暈了,是俺家白兄弟把你帶回來的。」李黑說著就要給舒泓餵飯。
「勞煩兄弟了,我,我自己來。」
舒泓伸手接過冒著熱氣的飯碗,白米已經煮到軟爛,粥面上撒著少許焦黃色絲狀的東西,粥裡浮著翠綠色的蔥花,鼻子嗅了嗅,香氣撲鼻。
舒泓也是餓極,但也不敢心急,舀了一勺慢慢往嘴裡送,等腸胃適應了,才稍稍放快了速度。
「我家公子專門讓俺渾家用雞湯熬的,味道很鮮美。那上面的肉鬆也是我家公子用豬後腿肉和魚肉做的。喝完粥,等晚些時候,再做些米面類的吃食給官人用。」
李黑看著舒泓不緊不慢地喝著粥,全然沒有惡漢撲食的狼狽相,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是哪家府上的貴公子,不然自家主子怎麼識得。
孰不知舒泓是個大夫,當然知道餓極暴飲暴食,反而會傷了腸胃,於是慢慢地品著這美味的雞粥,只覺得李黑口中的公子該是此間主人,年紀應該不大,對飲食很講究。
「不知你家公子如何稱呼?等會兒,在下也好拜謝恩人施飯之恩!」
「我家公子您不是識……」
李黑還未說出口,沐清已經進來了。
「在下姓唐,單名一個心字,是這食鋪子的東家。你是被我家白哥救回來的,要謝也得兩人一起謝,呵呵!」
「那是自然!」
舒泓對著說話間走進來的藍袍清雋少年呆滯了片刻,忽然覺得眉眼間有種似曾相識之感,可又不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一別五年多,舒泓記憶裡那個肉嘟嘟的小豆丁已經長成了大姑娘,與小時候相比變化極大,即使能找到一些兒時的影子,但時隔多年哪裡還能記得那麼清楚。所以,疑惑一閃而過,舒泓便笑著向沐清道謝了。
沐清見他沒認出來,嘴角一揚,心裡自是有幾分得意。
等著舒泓一碗稠粥下肚,身上舒服多了,道了聲謝,李黑收拾了碗勺出去了。
沐清仍端坐在房中,面對著舒泓,眼中含笑,目光上下逡巡,直看得舒泓頭皮發麻。
舒泓咳嗽了兩聲,打斷了沐清繼續探究的目光,淡淡地問道:「說來奇怪,我覺得唐兄弟面善。恕在下冒昧,不知何時與唐兄弟見過面?」
沐清莞爾:「舒大夫大名,小子聞名已久。五年前,小子曾隨家父往陳家赴宴,席上曾有幸見過公子一面。那時年幼只怕公子並無印象。不過我卻對公子印象頗深,記得,當時好像有位容貌俊美的馬公子在追公子您呢。」
沐清不經意間加重了那個「追」字,隨之曖昧的目光輕飄飄地蕩漾過來。
舒泓一震,想起當年被沐清擺了一道,大庭廣眾之下被馬明遠追著跑。可這少年話裡的意思卻透著古怪。只覺得沐清的笑容意味不明……難不成以為我與馬明遠有斷袖之嫌?
想到此,舒泓嘴角一抽,暗道鎮定,一個小毛孩子能知道什麼,許是自己多想了。
於是,他一臉泰然地繼續聽沐清說話。
「後來聽聞,公子是杏林高手,當年留下的藥方便治好了陳家兩位夫人的不孕之症,無愧於『婦科聖手』的美稱!在下敬佩之至啊!」
望著沐清一臉崇拜,舒泓內裡咬牙切齒,面色平靜地問道:「呵呵!屬在下孤陋寡聞,多年未回過杭州,不想當年竟還得了如此名號。卻不知哪個給取的?」
沐清黑眸靈動一轉,笑得有些奸詐,裝作好事之人洩露隱秘之事一般,小心謹慎地走到炕頭,湊到舒泓跟前小聲說:「聽說是陳家第四代唯一嫡出的女孫,陳家四爺陳愈的女兒。閨名那可不是我等外人能知的,呵呵!」
好你個小鬼頭,大了大了,還不忘伶牙俐齒地給我扣這麼頂「大帽子」!好好的「神醫」倒變成「婦科聖手」,也就你這丫頭嘴上不饒人能說得出來!
舒泓暗罵之時,卻聞見一縷幽香,似麝似蘭。他常年浸yin在藥材中間,自然嗅覺敏銳,發覺這香味是從面前的少年身上飄來。
他不免心生疑惑,打量著炕沿上似笑非笑的少年,容色秀美,眉眼彎彎,唇角噙著笑,如半開未開的花朵,一笑滿室生春,清純無邪間卻透著狡黠。
記憶裡,也曾有個人露出過這樣的笑容。
舒泓納罕,剛才他未及細想,說起來為陳家診病的事,他一個姓唐的外人如何知道?他下意識地去看沐清的耳朵,沒有耳洞,看脖子,捂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面前的這小子究竟是不是陳家那個調皮的小丫頭扮的?
炕下生著火,炕上暖烘烘的,那股香氣混著女兒香縈繞鼻尖,若有若無,不似男子所有。而面前這張臉隱隱與記憶深處的那個肥嘟嘟的鬼靈精似乎漸漸地重合在了一起。
舒泓下意識地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那裡正掛著沐清當年臨別時送他的荷包。
他半瞇著眼睛,嘴角勾起,伸手一探,壓在沐清的腕子上,笑道:「唐公子,或者我該叫你清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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