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睜眼時天光大亮,錢氏已經來問安了,正坐到外間正廳陪著老太君聊天。
)老太君與她說了讓沐清在自己院子住下親自教養的事,錢氏雖然不願,但也礙著老太君的面子點頭應承下來,還道過會回去就讓人把沐清日常用的東西搬過來。
沐清出來後,錢氏叮囑了幾句,便起身告退。沐清知道被「寄養」的事實是改變不了了,不免懊惱。但聽老太君說白日裡做完了女紅,下午就可以回自家院子給父母請安。如此自個兒練字讀書的事情便耽擱不了,於是也同意了。她戀戀不捨地送走了錢氏,盤算著以後定要想法子說通老太君,不然偷偷摸摸讀書總不是長久之計。
翌日,陳啟正與陳啟文兩兄弟回來了。兩人忙著招待客人在院子裡住下,只過來見了老太君和沐清一面就匆匆走了,沐清下午回自家小院後,才知陳愈也被叫了去幫忙。沐清問起是什麼人,錢氏說不知。沐清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到底來了什麼客人要全家人出動這麼大陣仗?
沐清想想來了誰也與己無關,便也懶得打聽,安心在老太君中院住下,每日裡上午學學刺繡,下午回錢氏屋裡練字,安排得滿滿當當。
老太君給沐清請的女紅師傅不是別人,正是她身邊伺候的張媽。張媽閨名明月,雖然沐清聽著五十多歲的老媽子叫明月不大適應,不過見識了張媽的手藝,沐清覺得明月這個名字和張媽很配。張媽一手的刺繡功夫精湛,她的繡品不帶煙火氣,自然輕靈就如清風明月一般。
沐清開始怕麻煩想應付差事的想法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她打定主意要練就一手好手藝,萬一哪天沒米下鍋了,也不至於餓死了。說好聽點,就是她對美好事物追求的熱情被激發出來,所以於情於理沐清都學得愈發認真了。張媽本以為沐清有些小聰明,學一陣怕就會不勝其煩,沒想到竟也能坐上個把時辰不動,心裡頗為讚賞,對這個小弟子也更上心。
講了三天基本知識,如選樣、定繡布、畫樣、拿樣對色、取線等等。沐清開始練習描花樣,雖然有畫畫的功底,可惜不能表露,還要藏拙,所以更是費神費力。下午沐清又回錢氏屋裡習字,晚上回來還陪著老太君說笑話逗悶子,夜裡倒頭就睡,結果第二天早上沒能起來給老太君請安。
沐清一覺睡過來,直到巳時才起了身。雲翠聽見裡間的響動,知道沐清醒了,忙進來伺候她穿戴梳洗。
「今兒起晚了,誤了請安,你怎麼也不叫我一聲?還有張媽媽已經來了嗎?」沐清穿戴整齊,趿上鞋子下了床。
雲翠提溜著銅壺給盆裡倒水,嘩嘩一陣亂響,雲翠笑著打濕了布巾,給沐清擦臉,「小娘子,是老太君心疼您,不讓奴婢叫。您放心,今個兒晨間的課老太君給您免了。」
沐清舒了口氣,她知道這府裡還是老太君把持大事,哄好了老太太開心,自己在府裡的日子就更好過,那麼她身邊的紅人自然也是討好的對象了。雖說她是個小主子,但對待像張媽這種常年伺候老太君的老人,是萬萬不敢怠慢的,誰不知張媽一句有時能頂得老太君兒孫們十句。
「哦!老太君可是在佛堂?」
「沒有,老太君現在正廳見客。」
沐清一聽,忙問:「是在西北楓藍院裡住的客人嗎?誰陪著呢?」
「正是,張媽現陪著,其他人都被打發出來了。原本二娘子也來了,不過讓老太君給頂了回去。」雲翠吃吃輕笑了兩聲,似乎對二娘子吃癟樂見其成。
「二伯娘?她來做什麼?」
「二娘子的哥哥是去年得了旨意,判了揚州,聽二娘子屋裡的小紅說再過一年怕就是知州了。這客人是兩位老爺去揚州迎來的,八成是個大人物,所以二娘子得了哥哥的信兒才巴巴跑來套近乎。不知是個什麼大官,那官位有沒有咱家老太爺原來的官大?」
沐清聽得分明,原來二娘子囂張,老太君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緣由是在這裡。自老太爺去世後,陳家漸漸走了商道。老太君本姓李,家裡是成都府路的生意人,世代經商,所以陳家生意在老太君的打理下蒸蒸日上,如今茶鋪、藥鋪遍及兩浙路各州。這官宦人家大概也是看上陳家的財力才把女兒嫁過來,周氏骨子裡那股傲勁兒還是在的。不過這也是正常,誰叫士農工商,商排在最後呢!
沐清聽錢氏說過,陳家過世的老太爺陳棟,原來做過巴州刺史,雖說是個從五品的虛銜,但陳老夫人身上也有縣君的誥命,所以現都稱呼她太君。但陳家兒子輩裡,老大、老二年輕時都是游手好閒的公子哥兒,唯獨中過舉的小兒子還英年早逝。到了孫子這輩才又出了個三郎陳意,中了進士外放做官,具體是個什麼官兒,沐清也記不清楚了,但是肯定不是高品秩的大官,不然她也不會不記得。
聽雲翠這麼一說,沐清倒有些犯疑,若是個大官兒,人家要低調,陳家也不會低調;若是個小官,犯不著拜謁還要眾人退避三舍。總之,定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雲翠給沐清收拾妥當,沐清本想回去看錢氏,但眼看午飯時辰快到了,想著等吃過飯再說。雲翠要去後院漿洗衣裳,沐清覺得一人呆著無聊,索性也跟了去。
後院裡,兩個小廚房裡雜使小丫鬟嫌廚房裡悶,坐在院子的樹蔭下邊乘涼邊幹活兒。一個捋起袖子跨坐在長條方凳上,面前擱著個小磨盤,她正搖著手柄轉動磨盤,磨著山藥;另外一個搬了個杌子,坐在架了小石鍋的石檯子前,將茶葉、去殼蒸熟的綠豆、磨好的山藥放入鍋內,酌量加上腦、麝等藥材,用石杵研磨。地上一溜擺開白瓷罐子,那丫鬟研好一鍋,就舀入罐中封好。
雲翠見沐清睜大眼睛直看,知她是沒見過這些,解釋道:「小娘子是第一次瞧見磨香茶吧?這茶磨好了儲在罐中還要窨三天才能煮,就跟煎藥似的。這法子從北邊來的,那邊沒南邊茶多,得了的也放沉了,還以為味道不好所以混些雜物煎點。不過沿這法子給茶加些對症的藥材進去再飲,確能應急症,平時飲也是個養生的好法子,所以外面市裡做煎香茶生意的可多了。咱們院子裡老太君也喜歡飲,就時常讓下人們弄一些存起來,方便隨時用。」
沐清煞有介事地點點頭,一副學生受教了的樣子,雲翠見狀「噗嗤」一笑,引得樹蔭下的兩個小丫鬟看過來,見是雲翠與沐清,忙起身行禮。完了,兩個人就拉著雲翠的衣袖走到一邊,像要問什麼,兩人你瞧我我瞧你卻沒人開口。
「擠眉弄眼地作甚,有話快說!」雲翠不耐道。
一個小丫鬟憋著口氣,開口小聲問道:「雲翠姐姐,你剛才瞧見老太君前面見的客人了嗎?聽楓藍苑見過的姐妹們說,是位年輕的小官人,長得可俊了。」
「是啊是啊,雲翠姐姐可看見了?是不是比三房的徇哥兒還俊?」
雲翠因為服侍沐清,自然是連一眼都沒有瞄到,聽兩個小丫鬟說得心癢癢,真後悔沒去偷瞧一眼,撇撇嘴,「看了有如何,既然是老爺們親迎的貴客,又不是咱們這些丫頭能想的,去去去,做活去!沒事瞎咋呼什麼!」
兩個小丫鬟被頂回來沒聽著八卦,悻悻地扭頭回去繼續磨香茶去了,還有一搭沒一搭閒聊著外面的小官人會長得什麼模樣。
沐清豎著耳朵站在一邊,暗自腹誹,從古到今女人們果然都有狗仔潛質,一樣八卦!此刻,她渾然忘了自己其實也是她們中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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