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棧的蘭兮並沒有將食妖瓶丟失的消息告訴眾師妹。次日,蘭兮注視渭城商人所在的房間,決定去攤牌。
開門的是年紀稍長的踏風,屋內當中一桌,洛溪正與另外一個商人模樣的人談論著什麼,見到蘭兮,有一絲詫異,但很快消散。踏風請蘭兮落座,洛溪見蘭兮一直注視自己,擺了擺手,踏風等便出門而去。
洛溪微微一笑:「蘭兮姑娘,看來找我有事。坐吧。」
蘭兮看門見山:「這兩天我和師妹問過所有城池的使者,他們在路上均遇到了不明身份的殺手,各城多有人員傷亡,尹城使者傷勢最重,差點喪命。」
洛溪淡淡道:「是嗎?幸好我們一路有蘭兮姑娘庇護。要不然這一路的殺手,妖怪還真難躲過。」
蘭兮搖頭道:「降妖的事情是我本分,我現在跟你談的是人的事情。」
「人?那些殺手?」
「對,我問過各城的使者,都是在離城不久之後即遭到追殺,踏入昌城境地之後便風平浪靜。而各城出城的時間便只有各自都城王室和昌城城主知道,那麼便只有兩個可能,要麼是各自王室均不約而同生亂,要麼就是有人圖謀不軌。然果真是不約而同生亂,卻也說不過去,因為各城派來的使者雖不乏身份顯赫的貴胄公子,與幫城安慰繫於一線者卻未必有多少。殺死這些人不利天下宴的舉辦卻也不至於影響所在都城的安危,謀反之事便說不通。」
洛溪依舊語氣平和:「你想說明什麼?」
「這也是我來的目的。城主的智慧遠在蘭兮之上,必定能參透其中關竅。」蘭兮說罷定定看著對面的渭城商人洛溪。
渭城商人洛溪沉默少許,微微一笑道:「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蘭兮微微一笑:「現在,先前只是猜測。」
洛溪輕輕一笑:「我原本以為我偽裝得很好,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蘭兮道:「其實早在風溪客棧初次見面到時候,我便已經起了疑心,心中隱隱不安,只是當時還拿不準方向。」
洛溪道:「就因為我和踏風的名字正好暗合風溪客棧的名牌。」顯然也記起了當日的情形。
蘭兮搖頭:「名字巧合併不能說明什麼,何況果真早有預謀反倒不會讓這樣的巧合發生。」
洛溪點頭:「那就是我們提前預訂的那間房間讓你起了疑心。」
蘭兮點頭:「不錯。因為早在你們來之前的前夜,明佑遇襲後便清清楚楚的告訴過我,盜賊在見到他的面容的剎那手臂鬆了幾分。顯然,盜賊並不是衝著明佑來的。我當時還以為明佑說謊,意在隱瞞什麼。後來知道你們早在明佑之前便已經訂好房間,卻被明佑一頭霧水的住進,我才知道明佑所言非虛。但也不能說明什麼,頂多就是你們二人的仇家找到明佑罷了。」
蘭兮接著道:「後來,渭城使者秦先生一行到來,卻並不著急趕路,說要休息一天。我原本以為只是養尊處優的官員作風,也未及多想。可偏偏當晚,你和踏風二人就趕到了,而且迅速與明佑熟絡,我就有些留意,亟待當晚遭到伸手絕頂的刺客襲擊。可以肯定,殺手確實衝著你二人所來。但究竟為何卻說不清楚。我依舊疑慮也依舊是沒有方向。」
蘭兮見洛溪微笑不語,繼續道:「直道橫渡黃河之後,初到良弓村,一次吃飯的時候。我的師妹追月對我說,『大師姐,你注意到了麼?』
『什麼?』
『與我們同行的那兩個商人。』
『他們有什麼不妥嘛?』
『他們倒沒什麼不妥,不妥的是渭城使者。』
『渭城使者?』
『對,大師姐你一路只顧著與妖怪對法,沒有時間仔細觀察,我卻看得極為仔細。』」
「追月告訴我,原來在黃河邊上我與黃河怪鬥法的時候,渭城使者和隨從全然不顧自己的安危,不自覺的往兩個商人身邊靠攏。原本她以為只是出於自保的意識,想尋求更多人的庇護,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到良弓村的時候追月發現,渭城使者竟然要了兩件房,這兩件房一間可以看到你住的房間的前門,一個可以留意到後窗牆外。當時我就已經明白了三分。待到遇到食人妖怪襲擊,我被調虎離山,回來的時候,正碰上食人妖向渭城使者襲擊,渭城隨從連同渭城使者秦先生本人,不是躲避食人妖卻是本能的往你們這邊阻擋,那樣做的結果只有一個就是自己死了也不能讓你們二人受到傷害,雖然動作極其細微,我在樓上卻全看到了。再結合一路上眾妖阻攔均言之鑿鑿,說要交出明佑和渭城城主,明佑是大家都知道的,可是渭城城主在哪呢?當時便已經恍然大悟,你或許就是渭城城主。只是有一個問題我依然費解。」
洛溪問道:「什麼問題。」
蘭兮道:「如果你果真是渭城城主,果真要喬裝隱藏身份,便無須再跟著渭城使者,那樣只會欲蓋彌彰,這或許也是我先前捉不準方向後來又打消懷疑的原因,因為你從風溪客棧開始便沒有拒絕與我們同行過,而且渭城使者顯然也是有意與你們相會,這樣身份掩蓋一事便說不過去。」
洛溪道:「想必後來你又想通了。」
蘭兮道:「不錯,還是追月的一席話。」「還記得當日我們圍堵食人妖不得,簡良先生有些不耐,之後追月對我說,『大師姐,這兩個商人同天下宴無關,一路上該不會被妖界劫殺才對。』」
「追月固然不明就裡,但卻再次提醒了我。是啊,為什麼你們願意一直同行。原本以為只是出於安全考慮,眼見我等三人懂得法術,想借此自保也是說得通的。可是坐等食人妖而放棄前行就完全沒有必要。而且我隱隱感覺渭城使者似乎更以你們的意見為導向。」
「連想到風溪客棧的情形,明佑的錯住使刺客提前顯露了原形。你們二人的到來招致當晚我們與數十名高手對決,雖然僥倖勝出,當時情形卻著實驚險。我想或許你們先前只是打算在風溪客棧見上一面的,此後就此各走一邊。不想刺客的到來打亂了你們先前的計劃。」
「或許是秦先生,簡良大哥,又或許是你自己不願意在脫離大家貿然冒險,所以商議決定乾脆同行,這樣也好相互照應,反正刺客已然知曉,卻並不對我們表明身份。所以我所疑惑的不合常理其實只是你們不得已的無奈之舉。」
「直道你住進四海客棧,昌城使者每次到來拜訪渭城使者走後不久,秦先生和簡良大哥便必有一人會到你所在的房間逗留良久,我便全明白了。只是我還是不敢確定,渭城城主果真會冒著風險前來,直到此刻。」
蘭兮說完一路猜想,洛溪去除斗笠,露出俊朗的容顏,大笑了起來:「蘭心蕙質!不愧為蘭兮之名!沒錯,我便是延弘。你一路不揭穿我卻是為何?」
蘭兮道:「既然你做了這樣一場好戲,自然是想演給別人看。如果被我貿然拆穿,勢必無法做到自然,你,不就危險嗎?你危險了,我保護的難度就更大了,又如何護送你安全抵達昌城呢?只是你這樣一番滴水不漏的計劃當真是煞費苦心了。」
「你說得沒錯,確實是風溪客棧之事引起秦邑和簡良的擔憂,他二人不同意我獨自冒險,我執拗不過,只好答應同行。反正刺客已經知道了蹤跡,隱瞞也是徒勞。原本以為天衣無縫,不想輕而易舉被你看穿?」
「你不必過謙了,堂堂城主,能想出這樣的辦法保護一路安全,也非常人能做到。我也是機緣巧合發現這一點。其實若不是你一路盯著我看了幾眼,而你眼神又過於犀利,我也是不會起疑心的。」說到這裡嫣然一笑。
延弘一怔,定定看著蘭兮。蘭兮自覺失言,只好轉而說其他化尷尬:「如今已經到了昌城,我的任務本來已經完成,可是我越想越覺得這次的天下宴似乎有不可告人的陰謀,我雖然職責只在除妖,人間糾葛不便插手,然關乎多人性命,我便不能坐視不理,所以想到了城主你。」
延弘道:「那我能做什麼?」
蘭兮道:「幫我查清殺手的來歷,借助你我的力量阻止不可預知的事情發生。」
延弘道:「既然你都說了是不可預知的未來之事,何必硬要弄個水落石出。不如順其自然,就此作罷!」
「未雨綢繆,防範於未然,不是人界安定城邦的宗旨嗎?」
延弘抬頭看著蘭兮,良久才道:「蘭兮姑娘,你其實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
蘭兮不滿道:「城主不過年長我幾歲,何必這樣一幅居高臨下的說話姿態。」
延弘搖頭道:「我不會插手此事,勸姑娘也不必太過執著。」
蘭兮見延弘說的堅定,不再強求:「好。那麼刺殺城主的刺客,想必延弘城主總該知道吧。」
延弘道:「我自然是知道,只是此事與天下宴毫無關聯,是我自家之事,請姑娘不要無端猜測,也不必肆意聯想。」
蘭兮聞言不再多說:「多有打擾,告辭了。」
臨出門的時候延弘忽道:「姑娘為何沒有想過踏風?」
蘭兮道:「從未想過。」
延弘不解:「難道是踏風看我的眼神引起你的懷疑。」
蘭兮搖頭笑道:「直覺!」
延弘微微一笑,但見蘭兮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