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第幾次了。一次又一次地做著重複的夢,從六歲起,每次生日前的一個月,都會做這個夢,一年一年越來越頻繁。夢中,自己總是身不由己地奔跑-
剛開始,夢境中只有大片的草地,在藍天下顯出淡淡的綠色,點綴著搖曳的野花,散發淡淡的香氣——甚至陽光的溫暖也是那麼的清晰可感。於是她開始奔跑,沒有原由地、快樂地奔跑,直到見到那個似乎代表著噩夢的美麗的半透明的小精靈-
她想停下來,和那漂浮在空中的可愛的小東西說說話。於是,無止境的夢魘開始了:她無法停止,甚至無法發出聲音!她更加瘋狂地奔跑,跟隨著那個精靈,最終進入一個山洞。驚奇中,山洞成了牢籠,伴隨自己的是內心的彷徨與恐懼,還有身體止不住的戰慄。她總是禁不住尖叫——無法與那恐懼抗衡,即使知道這不過是個夢-
然後醒來,發現冷汗浸濕了衣裳-
一個溫暖的午後。陽光懶懶地撒在窗前,無半點濁影。金藍習慣睡午覺,尤其在這樣誘人的陽光下-
金藍自己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民宅,只有70多平方,卻有一種溫暖的感覺。她不喜歡媽媽給她安排的別墅——只有她和一個保姆,在那樣一座大房子裡,寂靜而清冷-
她叫藍,因為不知道為何,她的頭髮在陽光下總會泛出熒熒藍光。她知道這不是錯覺,因為很多人都看到了。小時候,她的頭髮烏黑,並不如別人一樣能被陽光鍍上金色——只有深深的黑色。那層藍,隨著年齡的增長,竟是愈發明亮起來。金藍長得不像母親,據說也不像她未曾謀面的父親。她的皮膚很白,白得甚至讓人覺得有些病態。她一直是個安靜的女孩,很少大笑,卻幾乎時時掛著淡淡的微笑——她待人總是彬彬有禮,讓人無法對她產生敵意-
說實在的,金藍的人緣並不是很好。不過,她有一個死黨,叫林小小。說來有趣,她與小小的生日正好是射手座的開始和結束,小小剛好比她大了一個月。昨天她才接到邀請,要她今晚去參加小小的生日派對。想著晚上要穿什麼衣服,以及特地為好友訂做的禮物——一條白色連衣裙,金藍在陽光下笑著睡了-
一絲冷汗由額際浸出。金藍張嘴欲呼,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她的眼睛仍舊緊緊地閉著,露出緊張而彷徨的神色-
又是那個夢啊……她拚命地喚著自己——終於醒來了,卻也還是夢到了最後——又是11月22日了,又是每年一個月的噩夢。
抬頭看向床頭的小鬧鐘:已經三點了呢-
於是趕緊梳洗打扮,穿上精心挑選的水藍色晚禮服——這個顏色襯著她柔順的黑髮顯出飄逸的靈動。看著鏡中的自己,突然覺得怪怪的,卻說不出哪裡不對。也許是打扮過後比平時漂亮些吧,她想,忽略了心中總隱隱覺得不安。在慘白的容顏上略施脂粉,明麗而不張揚。金藍滿意地笑了-
然而,那怪異的感覺卻不容忽略了。好冷!她的耳朵在陽光下泛出冰冷的白色光芒——變長了!金藍呆呆地望著鏡中的自己,吃驚地微微張開嘴。沒錯,自己的耳朵,正像劍一般向後延伸,透出幽幽的淡藍!-
精靈!腦中閃過這個名詞,金藍有點莫名其妙,倒沒怎麼吃驚——還有什麼能比現在眼前自己的變化更令自己驚訝呢?金藍驟然感到渾身冰冷-
但,就像來的時候一樣,那感覺突然消失了。鏡中的人沒有任何異相。陽光彷彿剛剛穿透了一層雲,再次把溫暖撒下……-
似乎是又一個夢呢,金藍只是這樣想著,人也如剛睡醒般迷迷糊糊。看看鐘,才發現竟然已經六點了,再不走就要遲到了。匆匆地又望了鏡子裡的自己一眼,拎起專為小小訂做的裙子,她打開大門奔了出去。跨出門檻的那一瞬間,她似乎聽見腦海裡一個聲音響起:不要和他跳舞……-
幻覺吧?今天真是奇怪的一天。卻忍不住想,「他」,是誰呢?-
終於在晚餐前到了好友小小的家,手裡捧著玫瑰花茶,享受著杯裡冒出的香氣,她同往常一樣聽著同學們聊天。林小小家的房子是一座挺大別墅,很多同學都是第一次來,唧唧喳喳地議論著。而作為小小的好朋友,金藍自然是來過不止一次的-
突然,金藍聽到一個臨時的決定——晚上要開舞會。本來因為很多同學家長不許他們在小小家留太晚,並沒有這個打算,卻因為學校突然安排明天放假,大家都有了晚點回家的自由。本來這也沒什麼,但奇怪的是,她卻在第一時間就想起了那句「不要和他跳舞」。--------------------------------------------------------------許願,切蛋糕,開香檳……大家都在愉快地笑著。終於,一切就緒,舞會開始。在幽暗閃爍的五綵燈光下,男生們把舞池邊的女生邀起,很快,舞池中便有了很多成對的舞者。女生們有的咯咯地笑著,帶著一些嬌羞,只教男生們看得如癡如醉。
金藍只是靜靜地看著。這次小小的生日可一說是一個同學聚會,幾乎大半班的同學都來了——當然也包括校草吳斌。他們這一屆,尤其他們班,似乎專產俊男美女,班裡的人沒一個不好看的。其實說起來,大家都覺得如果不是金藍很少刻意打扮自己,校花之名實在非她莫屬。尤其她身上透出的淡定、淡然,彷彿她從不曾屬於這個世界-
吳斌笑得很溫和,在眾多女生期待的目光下卻只定定地看向金藍。他緩緩站了起來,邁著優美的步伐走向她,開口道:「你今天真美,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可以與你共舞?」金藍的心忽地跳躍起來,臉微微有點泛紅,幸好燈光幽暗才沒讓大家發現自己的失態。她與吳斌並不算熟,甚至話都沒有說過幾句。然而此刻,說不清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眼前的一切如夢幻般使她如置身真空-
猛地,腦中又響起那句話:「不要和他跳舞!」聲音堅定而急切-
她猶豫了,卻無法在眾花癡的殺人眼神下拒絕他——或者,只是因為自己心中的那一絲悸動讓自己無法拒絕他吧-
他們走向舞池,立時成為眾人的焦點。吳斌穿一身黑色禮服,襯得身材修長勻稱。他們在華麗的旋律中旋轉、旋轉,水藍色的合葉邊裙角隨著音樂搖蕩……彷彿是一團冰藍色的地獄之火將他們包裹,幽靜而妖冶-
不期然,一縷紫色的燈光照在金藍身上,卻沒有讓她的臉顯出幽暗的紫色——她的臉在那光的照耀下泛出慘白的光,整個人彷彿要變得透明、消失-
一陣眩暈襲來,轉眼間金藍發現自己並不在小小家。周圍有淡淡的青草香,陽光明亮得不真實。她忽地意識到——這是那個困擾了他十多年的噩夢!心沒有由來的慌了,她張口大呼:「小小……小小……」空曠的草地彷彿禁錮了一切,聲音若被凍結在了真空中。沒有奔跑,沒有任何動作,那個半透明的小精靈卻已經出現在眼前。金藍感到一陣無力——又要開始了嗎?無論如何也逃不掉的禁錮和無邊無際的恐慌……-
出乎意料地,小精靈沒有再帶著她奔跑,只是怯怯地飛向她,綻開一朵溫暖的笑顏:「主人!」金藍在這溫暖的笑容裡呆住了,癡癡地把手向精靈伸去,小精靈便飛過去停在她的手上任她撫摩,同時又輕輕吐出一聲:「主人……」-
金藍猛然驚醒,卻只覺得如沐春風。小精靈見金藍一臉茫然,開口道:「你通過了夢境的考驗,叫出我的名字,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真正的主人。」金藍很快從震驚中恢復過來,思前想後覺得只有可能是這小東西名字也叫小小,於是試著喚了一聲:「小小?」小精靈馬上俯首問道:「主人有什麼吩咐?」金藍心想果然如此,於是問起關於這十幾年的噩夢煎熬。小精靈張嘴正要解釋金藍卻忽地一陣眩暈,醒來時只覺得氣悶非常——她周圍圍了一大群同學,因為她忽然在跳舞時暈倒,都有些擔心呢-
離的最近的赫然是朋友小小可愛的臉,透過人頭之間的縫隙她看到張帥的不像話的臉——吳斌。他遠遠地站著,和一群花癡聊著,時不時露出一種神秘而淡定的笑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金藍總覺得那笑給人一種邪邪的感覺-
他見金藍醒了,便大步流星地走過來,溫柔地問:「沒事吧?」舞廳已經換上了耀眼的水晶吊燈照明,然而看著那張越來越近的臉,金來只覺得一陣壓迫感撲面而來,似乎再強的光芒也難以掩蓋吳斌給她的那種陰鬱的感覺。然而越過他的頭,卻可以看到那邊剛剛和吳斌聊天的花癡們雖然保持著淡淡的微笑,眼睛裡卻幾乎要噴出火來-
金藍訥訥地任吳斌將她扶起,甚至將她包在他的臂彎中。然後沒有由來的一絲喜悅佔據了她的心。於是她又淡淡地笑了:「我沒事了,你們不用停下來的……」說著示意小小繼續他們的舞會。燈光轉暗,音樂再次響起。吳斌跟在金藍身後,和她一起走到一處角落,不知道什麼時候還給她拿來了橙汁。心中的那絲甜蜜無意識地擴大再擴大,不知何處卻有深深的無奈與憂傷的歎息。在這歎息聲響起的同時,金藍的心彷彿也突然地揪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