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夢枕與雷損攜無情輪椅飛掠,方進城門,早已恭候多時的楊無邪與狄飛驚便急步迎接。兩位指路軍師身後是一干要員,顯然接到的是十萬火急的調令,每個人臉上的神色都極為嚴肅。
大家邊走路邊壓低了嗓子說話,楊無邪先是為大家匯報形勢:京城三大勢力中,金風細雨樓主戰,六分半堂主和,迷天七聖則是主降,因此『北域狂飆』賭局一設,負責京城道上『治安』的便是迷天七的人馬。在迷天七聲勢浩大的威壓之下,大多進京好漢都與本賽無緣,只得忍氣吞聲,靜觀其變。而金風細雨樓樓主蘇夢枕與六分半堂總堂主雷損相繼『失蹤』,正道武林群龍無首,一時間,倒沒人敢犯迷天七的虎威。
楊無邪歎了口氣:「除了成公子外,其餘三位名捕均被遠遠調離查案,對方又立了規則,王族與宦官不得參賽,而迷天七又把持江湖,不准道上好漢參與,是以……」
看蘇夢枕與雷損並肩回來,任誰都明白風雨樓與六分半堂已經精誠合作,說話間也再不避諱,狄飛驚立即道:「顯而易見,這次賽武遼邦早有準備。據探子回報,蔡相被許以數萬黃金珍寶,鼎力協助,至此已賽十場,我方無一勝出。」
說罷,這位韜光養晦的低首神龍也忍不住現出些微怒色。
無情忽道:「禁軍在做什麼?」
楊無邪臉上現出奇怪神色:「禁軍統領一齊告病,疑是早被人下了藥,現在指揮權在聖上手裡——實際上卻是在蔡相的手裡。相爺只調了五百兵士保衛皇上,遼國親王耶律逍宗帶的三千遼兵,亦只有五百入場,其餘駐守府外。」
無情沉吟未及,蘇夢枕已道:「樓子裡能調集的子弟有多少?」
楊無邪稍一思索,即道:「一千七百五十左右。」
蘇夢枕冷笑下令:「調集所有子弟趕過來與我們會合,再調刀南神潑皮風重兵護翼,莫北神無發無天部隊前鋒,我往相府方向,你們以最快的速度追過來,我不等。」
楊無邪與刀南神,莫北神領命而去。
誰都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因為蘇公子的殺氣第一次如此濃烈,幾乎讓人窒息。
雷損偏頭看向狄飛驚:「他是不是死了?」
狄飛驚泛起一個淡淡笑容:「是。」
——他問的自然是憐鏡。以低首神龍之能,為雷損報仇有的是法子。
雷損是有仇必報的人。
雷損這才道:「我們堂子裡能召集多少弟子?」
狄飛驚道:「兩千一百一左右。」
雷損道:「與風雨樓匯兵一處過來。」他褪下扳指,交給狄飛驚:「必要時,你全權負責。」
「是。」狄飛驚行禮而去。
雷損看了看狄飛驚身後的嫩黃衣衫的嬌小女子:「你隨我來。」
這女子麗色驚人,既嬌且柔,卻偏偏從骨子裡透出隱隱的傲氣英氣,聽雷損發令,她懶懶甜甜一笑:「是。」
她正是雷媚。江湖上最神秘最有權也是最美麗的女子之一。
街道上門窗禁閉,百姓都自覺的躲回了房裡,擺攤的也早早的收了起來。賺銀子雖然重要,但性命更加珍貴。金風細雨樓與六分半堂調兵遣將的消息傳開,都以為兩幫又要開戰,誰也不敢在街上亂晃,以免殃及池魚。
上一次,狄飛驚設計上官悠雲身死,導致蘇夢枕怒火中燒,幾欲舉全樓之強兵平掉不動瀑布,為上官中神『弔喪』,雙方人馬全部調集,總數過萬,若非無情力勸,鮮血必定染紅整座東京城。
幫派火拚,平民自然遭殃。大家早已學會了見機行事,一見苗頭不好,立即躲了起來。
暮春飛花,桃李春風。
此時的東京城內,卻一片肅殺景象。
看這個情形,兩位『老大』似乎是動了真火。
他們都猜測著,或許今日之後,城內三大勢力就要削減為二。
無情見兩人發號施令,心中已有了計較,當下告辭回去。
他沒有回神侯府。
神侯府現在是個空屋,諸葛先生與師兄弟一個都不在,回去也不見得有用。
他直接進宮。
宮中重臣沒有一個在,要麼告病,要麼隨皇帝去『觀賞』那北域狂飆的賭局。
無情雖是御賜名捕,進宮卻沒有理由。
皇帝都不在宮裡,他進去做什麼?
守衛狐疑的看著無情,沒有放行的意思。
無情伸手入懷,摸出一方小小印鑒。
——平亂炔。
「這,這也……」兩名守衛互望苦笑。平亂炔他們當然認得,只不過這是可以先殺後奏的印鑒,卻並非通行無阻的令牌。
「不夠?」無情微微一笑,又摸出另一個東西。黑黝黝的一張令牌。
兩名守衛一齊大汗跪倒。
——他們可不能無視免死鐵券。
方才與諸葛先生照了一面,便拿到了這個東西。
嚇唬人果然很管用。
無情說聲:「請起。」長驅直入。
他去了禁軍的駐地長寧殿。
這是欺君。
這是犯上。
——雖九死而不悔。
——雖千萬人吾往矣。
對皇上以忠,對天下蒼生以義。當忠義無法兩全時,他的選擇幾乎不費什麼時間。
蘇夢枕面色森寒,雷損笑意溫和。
蘇夢枕寒了臉時,部下們都噤若寒蟬。
這纖弱公子已經起了殺心。
而雷損笑的越是溫和,後果就越是嚴重。
金風細雨樓與六分半堂的子弟已彙集一處,往相府出發。
這浩浩蕩蕩的氣勢,居然也有人敢阻擋。
「六分半堂子弟聽令,」雷損溫聲道:「從現在起,聽蘇公子指揮。」
他說完,笑了笑,手臂微微平擺,做了個『請』的姿勢。
身後,六分半堂的子弟一陣喧嘩,不過很快就靜了下來。
既然是雷損雷老總的命令,就一定英明。
所以他們只需聽令行事即可。
何況擋路的那些人,大家同樣看不順眼。
迷天七的人馬堵在路中,就在這東京城內方纔還繁華喧鬧的街道上,上演幫派間的對決。
「你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蘇夢枕冷著臉,問道。
迷天七聖領頭的是三聖四聖。
不問蒼生問鬼神。
他們戴著斗笠,看不清什麼表情。但是全身一震。
誰見到金風細雨樓與六分半堂居然聯手協作,都會忍不住的吃驚。
差距很明顯。三聖四聖也不想與之為敵,奈何奉命行事,惟有硬了頭皮。
再怎麼說,他們都是關七的部下,有關七罩著,哪個不給三分薄面。
這麼明顯的衝突,除非關七死了,不然誰都不敢拿他們怎麼樣,就算是開打,也只是『意思意思』。
三聖陰森森的細聲揚起:「嘿嘿,蘇公子,咱們近日無仇,何必鬧的這麼僵。」
蘇夢枕不耐:「讓開。」
對迷天七,顧忌著關七戰神威名,蘇夢枕的態度從未如此強硬過,就連雷損,也不可能如此無禮。
事情可能嚴重了。
三聖四聖這麼想的時候,楊無邪柔和清亮的聲音慢慢響起:「我們都是大宋的子民,如今聖上與遼國親王以江山為注豪賭,我們怎麼也應一盡綿薄之力,」
兩人當然知道這事,還被負責攔住想伸手管閒事的道上朋友,因此立即打斷道:「朝廷的事,咱們少操心。」
楊無邪還待講講道理,不戰而屈人之兵,蘇夢枕抬頭看看天色,立即揮了手,冷冷道:「殺。」
一個字。
殺。
戰端從紫廟大道捲起。
風雲突變。
無情直入長寧殿。
殿裡的禁軍頭領只有幾名偏將,沒精打采的坐著喝茶。
最高統領要麼請病自己給自己放假,要麼被蔡京派去保衛皇上,他們還不知道狂飆的賭局裡發生了怎樣悲哀的事。
無情大家都是認得的,見他孤身前來,都是一愣。
這一愣,茶杯也就放下了。
這些人的官職,每個都比無情高了不少。
無情雖是御賜捕頭,卻也只有銜頭,沒有品階。
無情卻不怎麼記得這些人的名字,他只略一抱拳:「諸位將軍,請恕崖余身有殘疾,不便行禮。」
這些人紛紛站起回禮。雖然他們的官階比無情高很多,但誰都不想得罪御封的捕快與諸葛小花。
一名副將遲疑的道:「成捕頭,所來何事?」
一般無情進宮,理由無非是晉見聖上。
可聖上與諸臣都不在,他又怎麼會來?
無情言簡意駭:「禁軍準備出動,指揮權交給成某。」
他在開玩笑麼?!
眾將大驚望向無情。
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啊,他負的起這個責任麼?
他又憑了什麼說這樣的話!
無情的臉上沒有一絲異樣。
很平靜。
好像不知道自己說出了怎樣的驚人之語。
也一點不猶疑會不會被拒絕。
他的話也的確很決然,且絕對。
是命令。並非商量。
絕無商量迴旋的餘地。
他沒有給任何人留餘地。包括自己。
看到眾將有些躊躇,無情冷冷的道:「事態緊急,若有片刻延誤,就將命留在這裡。」
——責任什麼的見鬼去吧,還是保命要緊。
眾將滿身冷汗,不知不覺間已被這少年的氣勢屈服,迅速交上令符,聽候差遣。
無情思索片刻,毅然抬頭:「調集所有禁軍,發兵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