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會 作品相關 如許抉擇
    少帥軍中眾將在寇仲回來後也都聚集議事,徐子陵則回自己的軍帳打座,只等天黑後再潛入突厥軍營。寇仲竟不去勸他,只是對眾將把徐子陵的打算一一說明。聽說徐子陵居然要孤身直入突厥軍營,與突利商談,眾無不心驚。宋玉致當時就臉色慘白,商秀珣也是失聲驚叫,一同怒視寇仲。

    寇仲只是慘然一笑,並不做辯。

    還是跋鋒寒開口:「難道你們還不明白子陵的性子嗎?」

    二女無言,但仍是又嗔又惱地去瞪寇仲。

    無論跋鋒寒說得多麼有道理,在女人看來,寇仲任自己的好兄弟去冒這樣的險已是千不對萬不對。雖然說徐子陵這次孤身入突厥營也是為了顯示誠意,若帶了人多反而有害,但感覺上仍感難以接受。

    事實上在場那些和徐子陵感情較深的人都生出同樣的想法來。大家眼光互視,都在躍躍欲試,就等著寇仲下令,他們好組織人馬,在必要時對突厥人有所行動。

    寇仲卻沉靜地出乎所有人意料:「我們是要做好應付突厥人戰事的準備,但不能由我們首先發動。否則徒亂突利之心,令他對子陵不利。」

    以眾人對他的瞭解,見他竟然如此平靜,平靜地有些過分,皆感駭然。

    良久,虛行之才沉聲道:「少帥有何指令,請明示。」

    寇仲的目光徐徐掃過眼前這些隨他征戰數年的愛將,良久方輕輕一歎:「子陵此行無論成敗,我們與突厥人之間的勝敗存亡只怕要決於這幾日之間了,到時,我們與唐軍之間要如何相處,你們有什麼意見?」

    眾將俱無言。這段日子來少帥軍與唐軍協同做戰,生死與共,除了服飾與旗號之外,在感覺上竟再無絲毫不同之處。

    在戰場上歇盡全力對抗敵人,彼此幫助,在生死之間把所有的舊仇盡皆忘懷。

    少帥軍曾拚力掩護過唐軍,唐軍也曾拚命救護過少帥軍。

    少帥軍受傷倒地時,在旁邊抵擋戰刀以保證其不被劈成肉醬的可能是唐軍,而當唐軍力歇後退,奮勇上前接應的也一樣是少帥軍。

    焦宏進曾在戰場上受箭傷落馬,是尉遲敬德用一根歸藏鞭護他安全將他救回後軍。白文原也曾經想不想,用身體擋過砍向長孫無忌的一記快刀。

    此刻問到以後如何面對唐軍,竟然無人可以答得出話來。

    寇仲看定虛行之:「虛先生也沒有主意嗎?」

    虛行之有些無奈地一歎:「行之原本有許多話想說,可是這些日子以來戰事連連,眼中所見,心中所思,此刻已沒有什麼要說的了,但少帥有命,我等無不遵從。」

    寇仲再看向宋家軍將士。

    宋爽宋法興等將皆低頭無言。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也一樣和唐軍將士並肩做戰。面對突厥軍最猛烈的攻擊時,他們肩並著肩,彼此呼應,彼此鼓勵,誓死不退。在突厥陣中衝鋒時,他們高呼大喝,互相比試著哪個殺敵最多。當突厥軍退去時,他們歡呼大叫,再沒有你我之分軍隊之別,高興地互相擁抱狂呼。在戰鬥之後,他們互相包紮傷口,一起整理戰場,為戰死的同伴傷心,然後再彼此安慰。在少有的停戰的日子裡,大家聚在一起喝著酒,議論著戰事,興致上來時,高呼酣唱,叫鬧不休。有時也互相扭打爭執,甚至撕開了衣服比一比誰身上的傷口更多,爭一爭哪個臨戰最勇敢。

    這段面對外族強敵的時候,他們幾乎都已經忘了彼此所站的立場,所思所想的,全是如何把胡族鐵騎趕出中原。此刻被問到頭上,皆感難以做答。因為每一個人都知道,要立刻拋棄這一個多月來生死與共的情義立刻刀鋒相向是件多麼艱難的事。

    寇仲這次略有些艱難地望向宋玉致。

    宋玉致沒有像別人那樣低頭迴避他的目光,只含笑看定他,柔聲道:「我知道你有話對我說,不過在此之前我也有話要對你說。」說著看看了看眾人,方一笑又道「我原想私下與你說的,不過現在看來也不必了。寇仲,我們解除婚約吧。」

    寇仲全身巨震,胸口如受重擊,驚訝得只能怔怔望著宋玉致,卻再不能動一指,發一聲。

    宋玉致美眸如水,望著他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說這句話,並不是因為你今天的反常,也不是因為猜到了你以後會做的事。事實上,我當日離開山城,就是為了和你談這件事。」

    寇仲終於有力氣開口了,但聲音卻有些嘶啞:「為什麼直到現在才說呢?」

    「我原本是要說的,偏偏發生突厥人侵我中原的事。我若在當時說出此事,不但亂你之心,也會令整個少帥軍失去穩定。所以我必須站在你身旁,和你共同進退,以安全軍之心,也讓你可以心無旁騖地做戰。這段日子你一直操勞軍務,而我和本家許多的將領都已暗中深談過了。他們都明白了我的苦心和爹爹的立場,不會對此做任何反對。」宋玉致在微笑,笑得愉快,而心情竟然也是一片釋然,全沒有預想中的苦痛。原來心中的死結一旦真正面對,痛下決心,揮下慧劍,其實是一件如此簡單的事「現在很多事大部份已成定局,再宣佈此事應當不會造成任何亂子。無論如何,你我的婚約都是你我的私事,解除與否並不影響宋家軍與少帥軍的合作。宋家軍仍唯你馬首是瞻與少帥軍共同進退。」

    寇仲心中百感交集千種歉疚萬般傷懷,卻又不知如何表達,但覺心頭一陣陣難受,臉色異樣蒼白,顫聲道「玉致……」

    只有兩個字,卻又似有千言萬語,宋玉致亦可以聽出萬語千言。心中忽覺一陣柔軟,終究還是愛著這男子的,因為愛所以才不甘心這樣下嫁,因為愛,才不忍見他這般傷情。

    她目光溫柔一片,語聲亦是一片溫柔:「寇仲,當今天下英雄倍出,在這些俊傑人物心中,女人算得了什麼。相比之下,你待玉致尚有三分情義,已是遠勝他人了。只是玉致生來要強好勝,我本該專心留在山城,想你心中仍有一個小角落是留給玉致的,那個角落裡也有青山有綠水有無限溫柔,只是玉致偏偏不知惜福,這樣的三分情意,我寧可不要。寇仲啊,我曾告訴過子陵,玉致心中有你,但也恨你,今生今世,玉致不會真正對你屈服的。」

    寇仲嘴唇一顫,想要說什麼,衝動地伸出手,想握住宋玉致的手。一低頭,卻驚覺,那淡淡微笑著退婚的女子,垂著的雙手已握在一起,指甲深深扎進肌膚裡,竟隱隱有血色透了出來。

    他心頭狂震,手僵在半空中沒再伸出去,抬頭再望宋玉致,眼神複雜無比,卻終究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移開目光,望向帳中其他人。

    大家的表情居然都沒有太明顯的震驚失態,可見,是真的已多少猜出他的打算了,與宋家的這場聯姻是否一直存在,已經不再是最重要的了。宋玉致所選擇的宣佈時機實在是太好了,而這其中的苦心更是令人感念。

    寇仲強迫自己忘掉給宋玉致所帶來的傷害,專心到目前的第一要務上。目光掃視眾將:「我們如今手中的事業是大家一起用生死拼出來的,將來何去何從,我並不欲一人獨斷,大家心中到底作何想法?」

    最先說話是宣永,這寇仲帳下的第一大將微微一笑,一派輕鬆:「宣永本來就無爭雄天下之志,追隨少帥只為情義相投,其實宣永不知多麼希望早日停止殺閥,回去陪大小姐做生意呢。」

    做為武將之首的他這麼一表態,事情就好辦多了,焦宏進大聲道:「我老焦不過是市井武夫,充其量只能做個幫派之首,追隨少帥只為報知遇之恩,自然一切憑少帥作主。」

    而後陳長林也表示為寇仲賣命只是為了報答他助自己報了與沈法興之間的大仇。白文原亦說明自己純為報當日救命之恩,左孝友聲明自李子通之事後早已心灰意懶沒有了爭雄之意,參加少帥軍實只為寇仲待他太厚而已。

    眾將一一表態,跋野剛與祁元真自當年洛陽之戰後與唐軍結下大仇,可如今想起程咬金和秦叔寶,亦是無法開言反對。

    只有麻常和王玄恕默默無言。

    寇仲走到二人之間,伸手輕拍二人的肩膀,麻常這才低聲道:「前日與突厥人交戰,我差點兒死在趙德言的攻擊之下,幸得李靖將軍冒險接應,才令我得以全命,自楊公死後,我向以唐軍為大敵,如今卻受唐將活命之恩,復有何言。」

    王玄恕黯然道:「我與李家仇深似海,可昨天交戰時,我眼見頡利親自張弓射向李世民,當時居然連想都沒想,就把手上的劍扔出去,撞歪了那支冷箭。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我竟會衛護李家的兒子,我,我是王家的不孝之子。」

    寇仲完全可以感受到二人心中的痛苦和矛盾,重重地向二人肩上拍下:「大家兄弟,有什麼事不可直說,楊公大仇,我無日曾忘,玄恕,我答應過定要為你全家報仇的,我寇仲怎麼會做言而無信的事。」

    麻常與王玄恕同時眼睛一亮,還不及說話,一直站在帳前目注帳外的跋鋒寒忽開口道:「子陵走了。」

    眾人齊齊一驚,寇仲一閃身已到帳外,遙遙看到一人一騎投向遠方夜色中,迷茫夜色下,他似乎回頭向這邊望了一眼,又似乎並沒有。

    此刻已是深夜,的確是夜探敵營的最佳時間,可是讓大家感到難以理解的是,徐子陵在做這麼一件九死一生的奇險大事前,甚至不來打一聲招呼道一聲別。

    幾乎所有人都看向寇仲,看他有何動作。只有跋鋒寒目光仍望向那遙遙暗夜,望向遠方那看似無盡無止的突厥營帳:「子陵也知道你和李世民都面臨抉擇,他不願意參加這樣的會議,他即不想傷害李世民,也不願讓你受他的影響,誤了你的大業,所以他只能走。對他來說,陷在你與李世民的敵對之間是種極大的痛苦,或許,他是故意要讓自己去冒那樣的大險,死亡從來不能令他害怕,甚至修習長生訣已達到一定境界的他,對於死亡有一種極大的好奇。當這塵世中沒有什麼能牽絆他,或是有什麼令他痛苦,讓他想要逃避時,死亡,也可以是一種很輕鬆的選擇。」

    說到後來,宋玉致已經白了臉,商秀珣花容失色,候希白差點連美人扇都拿不住,帳中眾將也無不變色,只有寇仲居然連眼神也沒有動一下,只是又急又快地說:「快,請秦王來。」

    (寫到這裡下文大家可能都可以猜出來了。其實我寫的也沒有什麼出奇之處,還是走了黃易先生的老路。歷史明擺在那裡,何必強去更改,只是借一場大戰,讓兩方軍隊的將領士兵交心,彼此之間有了生死與共的感情,那諸將也更能接受這一轉變。另,少帥軍雖投李世民,但寇仲的英雄故事,卻並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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