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室山後有一片密林,一般人平常是不會往這裡來的,因為這裡一來不算什麼風景名勝,二來也沒有開發什麼路,外人來著也不方便。更何況,佛陀都在前面被人供奉,供奉完了誰願意受累跑這麼遠,所以後面便成了很多高僧修身養性的地方,而這些高僧,大多是不為人知的,不過這些高僧相互之間卻是互有來往談經論道,驗證佛法,倒也清閒!
枯木禪師便是這麼多高僧中最為出名的一人,他的名聲不僅是因為他佛法精湛,更因為他對於自然有著超凡脫俗的感悟。而此刻,小白便在這裡跟隨枯木禪師修行,自從他和梅花將葉知秋的骨灰送回去之後,他便一直藏在這後山上,跟隨枯木禪師感悟著自然之道!而梅花,則一直跟隨在他身邊,就像一個小婦人一樣,只不過,這三個月的時間她清瘦了太多,葉知秋的死對她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這一日,便在小白一個人靜靜坐在樹林中感悟著自然之道的時候,一個細微的腳步聲突然匆匆傳來。來人速度很快,然而,小白卻沒有絲毫好回頭的意思,依然閉著眼睛坐在岩石上,彷彿外界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一般。那聲音越來越近,不過片刻功夫便趕到了小白的身後,便在小白閉目感悟的時候,一個人影突地縱起,直奔小白撲去,便在這人離小白的背心不到一寸的時候,小白的身體竟然突然不見了,彷彿突然在原地失蹤了一般。
便在來人詫異的收手站住的時候,小白卻又突然出現在那塊巨石上,彷彿根本未曾動過一般。來人愣了一下,隨後大笑道:「我靠,三個月沒見,你小子身手越來越好了啊!」
來人正是天狼李義,小白彷彿早就知道是他來了一般,轉頭看了他一眼,面上罕見地多了一絲笑容,輕聲道:「你們都來了!」
「我日,他們幾個至少還在兩里之外,你這都聽到了!」李義瞪眼奇道:「你這耳朵快比上大耳怪的了!」
小白淡然道:「對自然感悟到一定境界,天地萬物風吹草動皆瞭然於心,我這不過只是皮毛而已!」
「靠,這還算皮毛,那我還怎麼活啊?」李義大大咧咧地走到小白身邊坐下,順手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了過來,道:「喏,戰書,刺客留的!」
小白彷彿早就料到戰書會到,緩緩點了點頭,也沒接戰書,只輕聲道:「兩個月後,華山之巔,我等他很久了!」
李義瞪大了眼睛:「我日,你消息這麼靈通?」
「那倒不是!」小白搖頭:「師尊說過,刺客這一生只求一敗,而卓輕仇一個人肯定不是他的對手,所以他肯定會同時也向我下戰書,讓我和卓輕仇合力跟他打。這一天終於來了,我等了很久了!」
李義詫異地道:「怎麼聽你這意思,你還挺期待的啊?」
「呵呵……」小白淡然一笑,卻沒有說話,他的確很期待,因為他很想見識見識刺客究竟強到了什麼地步,是不是真如枯木禪師所說的那樣,縱然他和卓輕仇聯手,對上刺客的勝算也不會超過一成!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那個師傅真的那麼神嗎?」李義看了看四周,低聲接道:「我怎麼感覺他像是個老神棍啊!」
小白搖頭道:「師尊學究天人,精通佛理,心態平和,怎麼可以說是神棍呢!」
「靠,還說不是神棍,你看你現在張口閉口就是什麼天人佛理平和的,你都快成神棍了!」李義撇嘴道:「對了,他學究天人,那刺客怎麼不挑戰他呢?」
李義話音剛落,背後突然傳來一個很祥和的聲音:「因為我也不是他的對手!」
李義不由愣了一下,來人到了他背後他竟然還未發現,這世界上還有幾個人能夠做到!?他匆忙轉過身,只見背後正站著一個滿臉祥和的老和尚,李義先是怔了一下,隨後忙雙手合十躬身道:「見過枯木禪師!」
枯木禪師緩緩點了點頭,又看了李義一番,輕笑道:「孤狼的傳人,的確繼承了他的性格,桀驁不馴!」
李義一臉的尷尬,在人背後說人壞話還被抓到,他臉皮再厚也難免有些不好意思了。然而,枯木禪師卻絲毫沒有提起這件事,只淡淡看了小白一眼,輕聲道:「時候到了,你可以下山了!」
「是!」小白躬身點頭:「請師尊賜教!」
「哎!」枯木禪師面上罕見地多了一絲愁色,過了許久方才輕聲道:「人體成就,無非有兩條路,一為身體潛能,二則為天地規則。你的身體潛能已經發揮到了極限,但天地規則感悟不夠,而卓輕仇天地規則感悟登峰造極,卻苦於身體局限,無非走到頂峰。刺客天縱奇才,不僅身體潛能發揮到極限,天地之理也瞭然於胸,你們兩人合力,若是能揚長避短,或許有與刺客一戰的實力,否則……」枯木禪師沒有說下去,只緩緩搖了搖頭,轉身走進了旁邊一間茅草屋裡。
目送枯木禪師回去,小白默默點了點頭,轉身對李義道:「下山吧!」
自古華山一條路,秋無痕他們便是從唯一的那一條路爬了上來,雖然只是刺客卓輕仇和刀手小白三人之戰,但刺客也沒有阻止外人來看,所以秋無痕便帶著一批手下趕了過來。當然,為了防止驚世駭俗,五省黑道聯盟的人提前兩天已經將華山封鎖了,今晚,無論刺客卓輕仇和小白三人鬧出多大的動靜,也絕不會有人注意到的!
寒夜孤寂,又是一輪圓月當空之夜,華山之巔,銀月光環下,一個看似虛無縹緲的人影已經在這裡站了很久了。華山頂上籠罩著淡淡的煙霧,讓這個本來就有些飄渺的人影看起來更有些恍惚了,只不過,那個人影卻彷彿印在了每個人心上一般,無論怎樣的飄渺,他卻始終存在著,彷彿永恆不變的雕像一般!
「他早已到了!」小白輕輕撫著腰間的砍柴刀,轉頭淡淡看了身邊諸兄弟一眼,最後落在梅花身上,輕輕點了點頭,轉身突地長嘯一聲,足尖在地上一點,整個人猶如大鳶騰空一般,直奔山巔而去。然而,小白還未落下,背後卻又傳來一聲奇異的呼嘯,秋無痕等人便要轉頭,一個人影已從他們頭頂躍了過去,直追著小白而去。便在小白落地的瞬間,這人業已站在了小白身邊不到三米的地方!
「卓先生也來了!」秋無痕輕輕點了點頭,便在這時,背後又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秋無痕轉頭看去,只見後面正緩緩走來三人,其中一人背負狹長綠色包袱,正是卓不凡,而中間那人卻是一個美得足以讓人窒息的女子,便是黑榜排名三的玉玲瓏,而三人,則正是卓輕仇唯一的徒弟鐵血石亞勇!
三人緩步走到秋無痕幾人身邊站定,向秋無痕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只轉頭看著山巔那三人。今晚是當世最強的三個人交手,任何一個高手都不願放過這等機會,因為任何一點的玄妙便足以讓他們提升一大截,更何況,山巔上還有他們牽掛的人呢!
便在刺客緩緩轉身面向卓輕仇和小白兩人的時候,站在秋無痕身邊的野豬突地奇道:「咦?變天了?」
眾人面色也皆是一變,因為在刺客轉身的時候,他頭頂上那輪明月竟然籠上了一層烏雲,甚至,烏雲中還有陣陣電閃雷鳴的感覺。可是,最讓人驚異的並不是這突然的變天,而是這層烏雲僅僅只籠罩在他們三人頭頂,而其他地方則依然是晴空萬里,沒有絲毫雲彩!
刺客的一動,竟然能引動天氣的變化!?
卓輕仇和小白兩人如臨大敵,刺客雖然一直帶著淡淡的微笑,可兩人已經感受到了那種泰山壓頂般的壓力。卓輕仇渾身的衣服無風自起,這一刻,他彷彿與天地融為一體,再無他物,而小白的全身則彷彿在瞬間變得猶如精鋼一般,縱然卓輕仇的衣服飄逸,他卻連髮絲也不曾抖動分毫,而這片天地,卻彷彿也與他再沒有絲毫關係了一般!
看到兩人這樣子,刺客不由淡淡笑了一聲,滿臉的欣然之色。他看得出,小白根本沒有去感悟那天地的道理,單憑一身超絕的潛力,而卓輕仇卻放棄了本身的潛力,完全倚仗天地之理與他抗衡,兩人揚長避短,配合又如此無間,刺客突然發現,今晚這一戰已變得比他想像得還要有意思了!
刺客緩緩往前一步,單這一步,天地風雲卻再起變化,卓輕仇和小白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晃了一晃,可是,兩人卻沒有退開。小白只握緊了手中的砍柴刀,而卓輕仇也從旁邊的樹上折下了一段枯枝,可是,刺客依然是赤手空拳,也沒有絲毫要拿武器的意思,他只是簡簡單單又往前了一步!
可是,這一步讓卓輕仇和小白的身體晃得更厲害了。刺客一共往前了五步,卻將卓輕仇和小白的身軀幾乎已經壓倒在地了,他若再往前一步,兩人恐怕只能後退了。然而,小白和卓輕仇卻沒有再讓他往前了,因為在他抬腳的瞬間,小白和卓輕仇已同時躍起,一刀一枝,直奔刺客而去!
「來得好!」刺客長嘯一聲,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小白手中的砍柴刀卻已撞上了卓輕仇手中的枯枝。兩人同時一震,不由自主地各退了一步,再看刺客,卻彷彿一直在原地站著,根本沒有動過一般。兩人互視一眼,又一次同時躍起,他們沒有退路,因為他們不能讓刺客再往前逼了!
兩人猶如兩條蛟龍,可是,刺客卻彷彿根本不存在一般,他們每次逼向刺客的攻擊,結果都只是打向了彼此。山下眾人只看到兩個人影圍著刺客亂轉,然而,刺客卻彷彿根本沒動過一般,眾人只聽到陣陣彷彿金屬相撞的聲音,卻根本看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看刺客那樣子,眾人已經明白,雖然兩人合力,可真正佔著上風的人,卻是被兩人圍攻的刺客!
心知這樣打下去終究不是個結果,卓輕仇看了小白一眼,沉聲道:「輪流上!」說著,也不管小白,手中枯枝突然逆轉,直奔刺客胸前大穴刺去。每一擊彷彿都將天地至理包含其中,每一擊彷彿都將天地全部融在了那段枯枝上了一般!
小白早已退開,他明白,兩個人一起上,結果只能變成他與卓輕仇之間的大戰,而刺客根本連絲毫力氣都不用耗費。退開,雖然兩個人都可能很快落敗,但也能與刺客正面交鋒,這不正是他們所要追尋的嗎?
見小白退開,刺客只緩緩搖了搖頭,不過,他也不像剛才那麼清閒了,因為再無人能夠抵擋卓輕仇手中的枯枝了。他飛快地往後退了一步,同樣從樹上折下一段枯枝,輕描淡寫地將卓輕仇所有的進攻挑開,他的樣子淡雅閒適,根本不像是在進行著最絕頂高手的大戰,而像是在逛花園一般。而卓輕仇面色卻就不是那麼淡雅了,因為他發現他已慢慢跟隨著刺客的步伐走了起來,而他原本與天地融為一體的姿態,也漸漸因為刺客而分離開來,到最後,這天地與他再沒有絲毫關係,而他,也必然落敗!
突地,卓輕仇蕭然長嘯一聲,手中枯枝竟然直接斷為兩截,他也緩緩退後一步,輕輕歎了口氣,低聲道:「我輸了!」
刺客面色不喜反悲,卓輕仇的落敗,導致他又失去了一個對手,而如今,他只剩下一個對手了!
他緩緩轉頭看著站在一邊的刀手,小白面色如卓輕仇一樣蕭然,他心裡很清楚,卓輕仇的落敗便是他注定的命運,這一場,基本已經不用打了!可是,面對刺客充滿希冀的眼神,他還是緩緩往前了一步,看了刺客一眼,沉聲道:「我並不是你的對手……」
刺客面色一黯,便要說話,小白卻又接道:「不過,有一招,你卻未必能接得住!」
「是嗎?」刺客精神一振,抬頭看著小白,喜道:「來,試試!」
小白沒有再說話,將手中的砍柴刀提在胸前,在這一刻,他全身的精氣神彷彿都集中到了他手中的砍柴刀上一般。而刺客頭頂上那片烏雲也漸漸開始顫動起來,彷彿不堪壓力一般,刺客面色一變,他一次感覺到了這種凌人的壓力!然而,他面上卻沒有絲毫憂色,反倒很是歡喜,甚至有些期盼,他終於尋到了一個可以一戰的對手!
突地,那片烏雲中爆出一道最耀眼的電光,將小白整個籠罩在電光之中。圍攻眾人一陣驚呼,氣氛壓抑地便快要讓人窒息了,然而,便在眾人驚呼的時候,小白突然出手了,手中的砍柴刀猶如一顆流星,劃出一道美麗的軌跡,直奔刺客飛去。
在那一瞬間,天地彷彿都變色了一般,那片烏雲中耀出一道道霹靂的閃電,每一道都擊在了那把砍柴刀所化成的流星上,卻讓流星的光芒更加閃爍了。彷彿天地間只有這一顆流星了一般,就連夜空中那輪銀月也失去了光澤!
刺客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不是他想退,是他必須退,因為他也承受不了那種近乎窒息的壓力。然而,便在他退出這一步的時候,那顆流星已經奔到了他的面前,耀出一片最光華的電光,那顆流星直接飛進了後面一塊巨石中,將那塊巨石從中斬成兩段。
再看刺客,他依然在原地站著,手中依然舉著那段枯枝,身上沒有絲毫的傷痕,彷彿剛才什麼都沒有經歷過一般。山下眾人不由有些失望,小白這一刀,依然被刺客擋住了!
然而,便在這瞬間,刺客手中那段枯枝突地斷成了兩截,與此同時,籠罩在三人頭頂的那片烏雲,竟然在片刻突然散開,彷彿從不曾出現過一般。銀月如皎,依然明朗!
刺客面上突地多了一絲解脫的笑容,他看了小白一眼,輕聲道:「從今以後,你就是天下一高手了!」說著,轉身緩步走到山巔,那輪銀月依然籠罩在他身後,可他的身姿,卻依然是那麼的朦朧!
小白並沒有說什麼,只轉身與卓輕仇並肩走下山巔,分別攬住了他們最心愛的人!
山巔上,刺客彷彿與那輪銀月融為了一體,他的身影,變得更加朦朧了,彷彿隨時都會化成一縷煙雲隨風飄去一般。
然而,在山下這些人看來,他的身影卻越來越清晰了。
因為,這個人已經永遠印在了他們心裡!
那是他們最後一眼看到刺客。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