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房間裡,剛剛極限消耗體力的蕭凡感覺全身上下都在以一種悲傷的頻率跳動著。
全身最大面積的貼著冰冷的地板也不能給予哪怕一點點安撫的作用,只是簡單的進行著重複熱傳遞的工作。
疲憊的支撐起無力的軀體,用指尖撫摸著熟悉的地板,感覺了下自己現在所在的位置,蕭凡拖著沉重的步伐,摸到了門的位置。
溫順的陽光輕輕滑過窗戶,隨著微微的風飄進整潔而簡單的大廳,熟悉的找到杯子的位置,蕭凡輕輕的吞嚥著杯子裡的水直到杯子裡的水光了,緩了緩自己的呼吸,然後緩緩的放好杯子。
做個簡單的個人清潔,蕭凡無力的將整個身體丟在沙發上。阻止不了的悲傷瘋狂而且迅速的淹沒了過來,蕭凡安靜的承受著,因為他知道再多的動作來反抗也只是徒勞。
摸出茶几上的煙,生疏的動作說明著蕭凡只是個新的煙民,試了試火機與煙的距離,打火機發出沉重的悶哼,接著就是煙燃燒後嘶啞的滋滋聲。
輕吐煙霧,咽喉的刺痛幫忙分擔著絲絲的痛苦,繚繞的煙霧慢慢的擴散著,最後消失,只留下淡淡熟悉的味道,淡淡的煙味彷彿介質般讓記憶加速的衝擊著抽煙的人。
滅掉煙頭,蕭凡蜷縮起身體,雙手緊緊的抱著膝蓋,彷彿正在承受著什麼。
「對不起,對不起……」彷彿做錯什麼的孩子一般,蕭凡記憶翻閱到小時候的那一張,一個小孩對著一個大人說著以後不哭的承諾,但是記憶中只有事情,卻沒有畫面,卻籠罩著黑暗,想著別人描述記憶時會出現在臉上的神情,蕭凡的淚水再也止不住。
把頭深深地埋進膝蓋間,不時傳來斷斷續續的嗚咽,再也忍不住一會便變成了嚎啕大哭,沒有撕心裂肺,只是單純的忍不住了,如同潮水絕提一般,直到累了,悲傷也停下了自己的衝擊,任由主人就這樣蜷在沙發上慢慢的睡著了。
一縷輕風吹開蓋住蕭凡眼睛的劉海,一張清秀的臉上還留著淡淡的淚痕,略顯蒼白的臉上掛著因為睡著後才顯得淡了一些的憂傷,輕輕彎著的眉毛彷彿在輕撫著臉上的悲傷,擁有溫柔線條的鼻子下略薄的嘴唇,此時的它緊緊的閉著,似乎睡眠並不能使得它的主人輕鬆下來。
混沌中,簡單的線條慢慢的組合著睡眠東西,一條條的細線慢慢的拼湊出一張和藹可親的臉,矢量的臉卻依舊顯得有些模糊了,但卻能夠感覺到他的眼睛在看著現在無助的蕭凡。
感覺到有人看著自己,蕭凡抬起了頭,眼眶再一次模糊。
「風叔……」
蕭凡努力的組合著一條條的細線,回憶著留在手上的記憶,回想著手撫過頭髮,頭髮下的額頭,額頭上有著幾條皺紋,濃密的眉毛……直到下巴上的鬍渣,但是以矢量組合而成一切依舊是那麼模糊。
蕭凡不知所措的站著,一遍一遍的回想著,一遍一遍的控制著乖順的細線,但是只要他一去注意整張臉龐時候,依舊是一張模糊的臉,直到一聲歎息打斷了蕭凡現在所做的。
混沌中的臉依舊模模糊糊的,隨著歎息聲的傳來,一切都不重要的,眼前的就是相處了十幾年的風叔,歎息聲後整個混沌空間有恢復了寂靜,就連蕭凡自己的心跳聲都停止了下來,蕭凡站在那久久期待著聲音的再次響起,但卻什麼都沒有發生。
「你不是說你會一直都在的嗎?你不是說要一直照顧著我的嗎?一直照顧到給我找個美麗善良的女孩組合一個家庭的嗎?你不是還要背著小蕭凡和我一起去海邊讓他和我說說海的美麗寬廣的嗎?」
「太多太多的事你都沒有做完,而你就這樣走了,但是現在你連話都不能再和我說下嗎?你知道我最聽你話的了,你知道的,你知道的。」帶著哭腔的話語撕開了這寂靜。
蕭凡在努力的忍著才沒有哭出來,緊握的拳頭沒有痛感,或許是心中的疼痛壓過了這小小的疼痛,掩蓋在襯衫下的身體顯得有些單薄,此時卻在顫抖著,說明著身體主人在忍受著什麼。
他曾經和風叔說過不再哭的了,他害怕這一哭,風叔就會不高興的拋下他,從此再也不理他了。
「你不在的這幾天我天天都準時起床,準時睡覺,仔細的疊被子,鍛煉身體,還有你教我的盲人步,我天天都走好多遍,你喜歡的盆栽我都幫你照看的好好的,蘭花已經開了,滿屋子都是你說的幽香。」
「每頓我都有吃三碗飯,頓頓都有你喜歡吃的魚,飯後你再帶我去散步,好嗎?現在路上似乎有了點小變化,沒有你的提醒我一個去的時候已經跌倒好幾次了,還有一次差點找不到回來的路了。你最喜歡看的《三國演義》也快完結了,沒有你的描述,很多地方都變得無味,我都不能好好的看下去了。還有……」
蕭凡不停的說著這幾天的事情,大多的事情都因為少了重要的一員而變得不好,變得糟糕,蕭凡甚至不敢停下來,彷彿一停下來,眼前的細線們留下一聲歎息就會毅然的散去,融入無邊的混沌之中。
一聲長長歎息止住了蕭凡繼續往下說,知道將要發生什麼的蕭凡緊張的瞪大著無神的眼睛,感受著這片混沌,一點都不敢放鬆下來。
直到感覺到一隻溫暖而熟悉的大手輕輕的揉著自己腦袋,他才放鬆的閉上眼,熟悉的感覺讓蕭凡心頭緊繃的弦稍稍的鬆了鬆,心頭重新起了一股的暖流。
「要好好的,好好的……」聲音漸漸的遠去,帶著請求的語氣,聲音越來越弱。
一股風再次好奇的跳動著,帶起一絲的劉海,好像在輕撫著蕭凡的額頭,來撫去這些濃重的悲傷。
醒來的蕭凡再次緊繃起身體,努力的尋找著哪怕一點點的溫度,至少這會讓自己好受那麼一點點,十幾年前的自己也是這樣子度過那段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日子的。
手錶上輕輕傳來了輕輕震動,摸了摸手錶上的指針,漫長的一天已經到了快要黃昏的時候了,經過陽光洗禮的世界此刻都在輕鬆的呼吸著,並且舒展著自己懶洋洋的身體,它的毛孔在這一刻噴吐著自己的疲憊。
蕭凡洗了把臉,摸著鏡子整理著自己現在的心情,試著微微提起自己的嘴角,只是他不知道鏡子裡面的那個自己笑的有點苦澀。
做好準備的蕭凡摸著門的把手,輕輕吐了兩口氣,這已經是這段時間他出門必須用到的動作了。
「小凡,要出門呢,呵呵,張伯剛好找你點事,一起出去走走吧。」張伯是風叔之前學校的同事,平常也常到家裡和風叔一起小喝點酒,打發著他這個年齡裡不利索的時間。
夏天傍晚的小區顯得有些熱鬧,被工作或炎熱的太陽困了一天的人們走出了有點沉悶的屋子,出來散去身上的疲乏和悶氣,甩掉生活中的苦惱,發洩著工作上的不愉快。
小孩們不顧汗水的嘻嘻哈哈,不知疲倦的玩鬧著,老人們侃著自己現在日子是如何如何,有些阿姨說著小區裡面的八卦事,總之什麼事都滿不過她們的,還有些和蕭凡差不多大的人們打著籃球,發洩年輕時候多餘出來的精力……
在張伯的提醒下,有些心不在焉的蕭凡總算一路無事的來到了之前和風叔一起常坐的位置,一根煙遞到了蕭凡的指間,這讓蕭凡愣了楞。
「我可是個老煙民了,一天沒兩包就心頭發慌,看你指間發黃就知道了。」說完點起了香煙,深吸了一口。
「以前你風叔可是沒有少勸我少抽些,還是一邊抽著從我這蹭過去的煙一邊勸我的呢,想起來還真是有點讓人哭笑不得,現在這樣倒還有些不習慣了。」
這讓蕭凡點煙的手頓了下,嘴角又牽起了一絲的苦澀。
「別這表情,張伯我可受不了,今天來就是和你說件事的,你要這表情我說不定會忘了怎麼說下去了。」說著張伯俏皮的捏著蕭凡的臉蛋,讓蕭凡一邊的臉上扯出了點像笑的樣子。
張伯還真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不過看著蕭凡麻木的神情,似乎覺得沒意思,停了下來。
「好吧,這個樣子勉勉強強吧,儘管我還是挺不滿意的。」無奈的張伯這才放過蕭凡那張白皙的臉。蕭凡揉了揉被捏了的那邊臉,繼續等著張伯要說的話。
「現在說事吧,老風走的當天我就得到消息了,因為有事情才晚回來了幾天,我交代過那些傢伙東西都不要動,他的遺物都是我來整理的,誰叫我和他最熟了。」說著他頓了頓,繼續抽了口煙,示意了下順便給蕭凡也點了上。
「其實老風這些年一直在找一個人,就是這張相片中的人了,相片中的女孩大概三四歲的樣子吧,按老風的說的現在應該也十七八了吧,他說是她女兒,還好這女孩長的不像他,要不還真是……」
「咳咳……跑題了,老毛病,人老了就是愛囉嗦,更年期症狀,你可別介意。」說著還俏皮的揉了揉鼻子。接著把相片遞到了蕭凡的手上,蕭凡輕柔的撫摸著相片,只撫摸到一個平面。
「沒事,張伯,您繼續。」蕭凡摸了摸相片,子摸到一個平面,又是一絲的苦澀。
「剛說到哪了?瞧這記性。」說著還邊拍著額頭邊嘟囔著「說到哪呢?」
「相片的女孩不像……」有點木然的接著張伯的話,蕭凡意識到了什麼,下意識的又用手揉著眉毛,順便用手擋著自己現在臉上的尷尬。
「哈哈……哈……」不用說現在老頑童的張伯一定是不顧旁人奇怪的眼神笑得前仰後俯的。
好不容易忍住笑的張伯在看到蕭凡有點發紅的臉時候又是「噗嗤」的笑了出來,直到好不容易忍住笑為止。
「謝謝您了,張伯。」蕭凡自然是知道張伯的用意。
「靠,好不容易弄起來的氣氛全部被你這句話搗亂了,好好的道什麼謝啊。好吧,繼續說事,剛說到哪來的……」
「……」
「不逗你了,老風說那是他的女兒,挺可愛的小傢伙,我當時就說他怎麼不去登個尋人啟示什麼的,那多快啊。說到這,你知道他為什麼不讓你叫他『爸』嗎?」
蕭凡搖了搖頭,之前蕭凡自己就有問過,在他眼裡風叔確實是一個好父親,但是風叔卻希望蕭凡以後不要再提這個問題,蕭凡儘管不解,但為了不再讓風叔為難也就沒有再提起過這個問題。
「他說他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可能是之前家庭的緣故吧,所以不願意你稱呼他『爸』。這個我也就不好再問,他說什麼不想再去打擾那女孩的生活,只是想知道她們娘倆的生活過的好不好,不好的話就暗地裡幫幫忙,算是彌補一下,過的好的話這也能夠讓他安一下心了。你說這茫茫人海的,這樣找個人哪有那麼容易啊,這不還是沒有一點音訊。」
說著張伯輕輕的歎了口氣,蕭凡也不禁黯然。
「這人還真就是死心眼,都怎麼多年了,小女孩也長成大姑娘了,人臉上又沒有刻字,說明是你的女兒,哪有那麼好找的?登個尋人啟示,找到了就說照片裡小女孩長的漂亮,好奇看看長大了是什麼樣不就是了;或者找個托,說是像自己死了的侄女,想看看長大後是什麼樣子不就好了。」
「說謊都不會,我都教他怎麼做了他偏不,還怕什麼打擾人家的生活,跟我同事一起這麼多年,就算刺蝟也變圓滑了吧。現在人就這樣走了,一點責任心都沒有。」張伯越說越是氣憤,不知不覺聲音都高了好多度。
「還有就是你了,都變什麼樣了,賣煙的老李,拿菜刀的豬肉榮,近視一千多度的老趙都和我說了你現在的樣子,還讓不讓人放心的,真想一巴掌蓋你個失意症,也省得我們這群傢伙為你操心。」
「嘿,大嘴張你說我什麼壞話呢?你怎麼能帶著蕭凡抽煙呢,小心我叫那幾個老傢伙給你來個思想工作。」說著奪過蕭凡的煙,本著不浪費的精神自己接著抽起了蕭凡還沒吸幾口的煙。略尖又不失男人調調的聲音,不用說就是張伯口中的老趙了。
「我呸,小凡24了,你還管得著麼?你是一見好煙眼睛就程亮程亮的,這拿煙的精確度還真高呢。小凡子,去弄兩瓶茉莉清茶來,無糖型的,說半天嗓子都干了。」
蕭凡只能無奈的數著步子往小區便利店方向走去,張伯把不方便的自己差去買茶,不用說這兩人又在給自己規劃以後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