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這是要走嗎」喚住顧月池,顧月瑤連忙出聲問道。
二姨娘這會兒要被送回去,若顧月池如今再一走,這偌大一個靈堂裡可就剩下她一個人守著了。
緩緩轉身,顧月池面向顧月瑤,故意挑眉問道:「怎麼?瑤妹妹害怕?」
「……」
咂了咂嘴,面對顧月池冷淡的表情,顧月瑤一時啞口無言。
讓她獨自一人在這裡給趙氏上妝嗎?
她不怕才怪
「我是娘的嫡親女兒,本該在這裡守著,可此次我是帶病回京的,此刻已到能力極限,若再守下去,等爹回來怕就無法給娘送殯了。」輕拍了拍顧月瑤的肩膀,面對她如花般的容顏,心想她不是趕都不走嗎?顧月池輕聲道:「我把秋玲留下……接下來這兩日還請妹妹代我盡孝。」
顧月池自回來之後趕走了姨奶奶和三姨娘,當著眾人的面頂撞老夫人,表現異常強硬,可此刻她居然說了請字,這讓顧月瑤不禁為之一怔,待她反應過來,再看顧月池,只見她早已出了靈堂。
顧月池剛出靈堂沒多久,便見秋玲扶著二姨娘打裡面出來,讓叫花子打東廂喊了人把二姨娘送回去,她這才吩咐秋玲留下,讓她待會兒在邊上守著顧月瑤給趙氏上妝。
足足一日,她不曾看趙氏遺容,為的便是記住趙氏最好的容顏。不過方纔她又看了,而且將趙氏的遺容如刀刻般鐫刻在腦海裡,為的便是讓她記住這張臉,讓這張臉時時刻刻的提醒自己,她該做什麼,需要做什麼
知道顧月池要回去,叫花子從東廂拿了傘給她仔細撐好。抖了抖身上的雪,他正準備跟顧月池離去,卻見秋玲一副欲言又止模樣。
回頭看向秋玲,知她是在擔心自己,顧月池勉強笑笑:「我身子並無大礙,只是真的累了,此時回去便歇下,娘這裡你便頂我一夜如何?」
顧月池沒與秋玲說的是明日一早府中上下便又會傳出大小姐臥床不起的消息。
「奴婢在此替小姐守著便是,哪裡有如何一問?」看著顧月池的笑,秋玲頓時想哭,吸了吸鼻子,她點了點頭:「小姐回去可要好生歇著。」
對秋玲心存感激,顧月池對她輕聲叮嚀:「你可要守著二小姐給娘上妝。」
秋玲蹙了下眉頭,不過很快便翻過味兒來。明白顧月池話裡的意思後,秋玲又點了點頭,便催著顧月池趕緊回去。
悠悠轉身之際,顧月池又瞥了眼靈堂之內,見顧月瑤正在靈堂裡站著看她,她嘴角微揚,泛著冷笑轉身。
做賊心虛是什麼感覺?
趙氏的眉,趙氏的眼,趙氏秀氣的鼻樑……她不僅要自己將趙氏的遺容刻入腦海,也要讓顧月瑤時時刻刻記著趙氏那張被她害死之後的臉
顧月池知道,自此她與顧月瑤之間再無姐妹情誼。
她可以搶她的男人,卻不該對趙氏下手,那是她不能被觸及的底線。
回到琴瑟閣後,顧月池並未回自己屋裡,而是到了趙氏生前所住的屋子裡。這是趙氏死前最後待過的屋子,在趙氏死後,屋子裡早已由下人打掃過,此刻屋子裡根本看不出趙氏生孩子時的凌亂景象。
坐在趙氏的床榻上,伸手撫摸著床榻上乾淨的被褥,想著那一日趙氏所受的痛苦,顧月池深深歎了口氣,有些艱澀的將眼睛閉上。
「大小姐……」
站在顧月池身後,叫花子亦是面露憂色。
他本以為顧月池到靈堂之後會跟顧月瑤大鬧一場,卻沒想到她居然讓顧月瑤親自給趙氏上妝,方才裴慕雲和顧月池的談話他聽的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此刻顧月池心中痛楚。
緩緩睜眼,回頭看了叫花子一眼,顧月池轉而問著門外:「誰在外面候著?」
「是奴婢蘭兒。」門外有人應了聲,很快便有個面相清秀的丫頭打外面推門進來。抬眼先看了看顧月池和叫花子,蘭兒低頭上前給顧月池行禮道:「不知小姐有什麼吩咐?」
這是以前跟在趙氏身邊伺候的二等丫頭,顧月池見過幾回,自然也有些印象。頭一回仔細端詳了她兩眼,顧月池問道:「蘭兒是吧?」
自開國寺回來之後驚聞趙氏故去,顧月池如五雷轟頂,這兩日裡她一直在糾結趙氏死因,直到此事才想起她這回回來,好似並未見到束草。
蘭兒點了點頭,回道:「奴婢蘭兒請小姐吩咐。」
顧月池也點了點頭,問道:「束草丫頭何在?」
抬眼瞧了顧月池一眼,蘭兒搖了搖頭:「奴婢不知」
束草人呢?
心中疑竇叢生,可看蘭兒的樣子,並不似在撒謊。顧月池唯一思量,便對她道:「你去把奶娘叫來。」
蘭兒小嘴微吸,有些不確定的問道:「眼下這個時辰?」
顧月池點頭,「你就道我有重要的事兒要問。」
「是」又福了福身,蘭兒轉身告退。
待蘭兒退下之後,顧月池便轉而對叫花子道:「你今兒且先下去歇著,明日一早便去打聽束草丫頭的下落。」
「小姐的意思是……」濃眉微攏,叫花子看著顧月池。
與叫花子對視一眼,顧月池點頭:「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平白失蹤。」
趙氏離世是何等大事,若束草在鎮國將軍府裡這會兒早已來見過她,可她卻如從未出現過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
應下顧月池的交代,叫花子便回去歇著了。只過了片刻,門外傳來奶娘的敲門聲,顧月池剛應了進,便見奶娘身裹棉衣,披散著長髮便進了屋子。
奶娘一進屋子,見顧月池坐在床前,不由聯想到趙氏生前,原本紅腫的雙眼再次泛紅。趕忙伸手揉了揉眼睛,她來到顧月池身前問道:「蘭兒說小姐有重要的事情要問奴婢。」
「嗯」輕應一聲,顧月池點了點頭示意奶娘坐在身邊。「是有幾件事情要問的。」
看了眼身邊乾淨如初的床榻,奶娘緩緩坐下,心中百感交集。
顧月池並未急著發問,靜靜等著奶娘情緒平復,她這才開口問道:「奶娘仔細想想,當初我讓潘安帶回來與娘治療瘡毒的方子可有別人看過?」
「藥方子?」低頭思索片刻,奶娘點頭回道:「裴大夫開的方子一直都是奴婢自兒個保管的……」似是想起什麼,奶娘道:「期間有一次因府裡藥房缺了兩味藥,奴婢便把藥方子交到聚福堂讓老夫人幫著尋下。」
藥方子交到老夫人那裡去,姨奶奶怎會看不到?姨奶奶看到了合著就等於三房那對母女也看到了……
雖然早已猜到會是這個答案,不過當顧月池真正從奶娘口中聽到時,心中的憤恨之意還是難以壓制。握著床單的手倏地握緊,因心中極度憤恨,以至於顧月池的整個身子都有些微微發抖……
見顧月池渾身發抖,奶娘忙撫著她的肩膀一下下為她順著氣:「可是這藥方子此刻又惹了什麼禍事?」
看著奶娘老實巴交的樣子,顧月池搖了搖頭,並未把事情原委告訴她。奶娘對趙氏的感情她心裡清楚,她不清楚當奶娘知道趙氏真正死因後會是什麼樣子,到那個時候也許她會承受不住,而常年以自責度日。
靜了靜心神,顧月池問著她的第二個問題。「在娘死後二姨娘一直陪伴在側,看樣子確實處於真心,她說之所以如此行事是事出有因,而此因奶娘知道。」
奶娘回道:「那是因為主子對她有恩。」
顧月池不禁皺眉:「娘對二姨娘有恩?為何我從未聽聞」
據她所知,二姨娘進門之日便是趙氏入佛堂之時,她們兩人一個妻,一個妾,莫說沒見過面,就算以前見過也該是誓不兩立的。
「奴婢也是不久前從主子那裡聽來的。」歎了口氣,奶娘回想道:「若仔細說起來,事情還要追溯到十幾年前,那個時候二姨娘剛剛小產,身子極其虛弱,卻偶然得知自己之所以失去是有人有意為之,可老夫人偏袒,她一氣之下便想尋了短見,結果卻被主子所救。」
聽了奶娘講述,顧月池不禁喃道:「居然是救命之恩。」現下回想,在趙氏出佛堂後,二姨娘一直中規中矩,卻從不曾提及此事。
奶娘點了點頭,又是苦歎一聲:「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仔細說起來,這二姨娘也是個可憐之人,自那次境遇之後,她便再無所出,沒有孩子,在府裡自然不受老夫人重視,連帶著前陣子她娘家出事,也是夫人拿出銀子替她解圍的。」
顧月池並未追問奶娘二姨娘娘家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即使是問到這裡,她也已然確定二姨娘為趙氏守靈並非作秀,而是出自真心。
想到這裡,顧月池不禁訕訕一笑,笑自己天真。
作秀嗎?
根本是她多慮了
別人若是來琴瑟閣作秀,那十打十是為了巴結趙氏來的,如今趙氏故去,她們作秀給誰看?
抬眼見奶娘正盯著自己看,顧月池忍不住問道:「奶娘在看什麼?」
拉著顧月池放在床上的手,奶娘的雙眼再次淚濕,「奴婢只是覺得小姐這次出門回來真的長大了。」
她能不長大嗎?
跟著苦笑一聲,知道此話接下去必是傷感話題,顧月池正了正臉色,問著奶娘:「方纔在門外候著的是蘭兒,我這次回來為何不見束草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