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情形如何,顧月池和長樂公主一直在馬車裡看著,在看清潘興家見到叫花子的反應時,她多少有些吃驚。
適才潘興家目中無人的樣子歷歷在目,連她這個將軍府的嫡女他都想不給面子,卻為何獨獨在見到叫花子後像吃了啞藥一般,一時間沒了聲響?
這人是誰?
周圍眾人都不知叫花子是何來歷,只見潘興家張了張嘴,喉結輕動,有些艱難的喊道:「小……小叔公」
此稱呼一出,頓時全場嘩然
叫花子長相清秀,看上去也就二十幾歲,此刻身著鎮國將軍府的平常家丁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可就是這個普通的人,居然被潘興家稱呼為小叔公
小叔公?那不就是爺爺輩兒?
這大大出乎眾人預料,自然也不在顧月池的預料之中。
潘——安
初時聽叫花子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顧月池以為他是隨口胡謅了個名字,眼下看來這個名字十有八九就是他在這一世所用的名諱。
可是此刻顧月池又覺得迷惑了。
人家潘安既是稱他做小叔公,而且還如此忌憚,合著他該是老尚書的胞弟才對。要知道吏部尚書府乃世代官宦人家,有個比兒子還小的兄弟算不得什麼,不過顧月池好奇的是叫花子既有這麼好的出身,他何以會淪落在外當了那麼多年的乞丐?
回想起初視叫花子時他的落魄樣,顧月池篤定,他在吏部尚書府裡,肯定還有不為人知的故事。
「人家出殯你來找晦氣,這都是讀書人該做的事情嗎?你還真是有出息」冷哼著上前,叫花子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昂首挺胸的指著潘興家的鼻子罵到:「潘家書樓裡的聖賢書都讓你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嗎?」
叫花子罵的話有夠難聽,對於這些謾罵,潘興家恍如未聞,此刻的他似是受到什麼驚嚇一般直愣愣的看著叫花子半晌無語。
在場所有人都在嘀咕,適才牛氣哄哄的潘興家哪裡去了?
「不說話還是沒話說?」橫眉豎目,叫花子雙臂交握胸前。
「不是」總算從震驚中緩過神兒來,潘興家對叫花子指著趙朔急嚷道:「這趙朔打死人在前,孫兒只是過來緝拿於他。」他對身邊刑部的人使了個眼色:「您不信問問他們」
叫花子看都不帶看的瞥了眼刑部的衙役,又對潘興家質問道:「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你在刑部當差了?」
「我……侄孫兒……」潘興家乾笑兩聲,「侄孫兒只是過來幫忙」
「眉梢一挑,叫花子問道:「幫忙?」
潘興家連忙點頭:「小叔公不信可以問這些衙役。」
「我不問他們只問你」斬釘截鐵的回了潘興家這麼一句,叫花子三兩步上前抬手給了潘興家一個爆栗,怒道:「我問你,是誰找人yin*趙朔到賭場去賭的?是誰設局騙走人家那麼多田地財產?」問到最後爆栗換成了大嘴巴子,叫花子怒氣沖沖的連抽了潘興家兩巴掌。「我們家是書香門第,誰教你做賭場這等害人買賣的?」
書香門第出身的人會如此打人?
眾人聽他這麼說,皆都一臉不認同。
叫花子的手勁兒不小,打的潘興家抱頭登登後退,眼淚都快下來了:「小叔公手下留情,疼疼」
濃眉蹙起,叫花子甩了甩自己發麻的手掌,「感情你也知道疼」
他此言一出,雖趙老爺子剛剛下葬,場合不太對,周圍一眾圍觀的人還是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們之中多數都跟趙家沾親帶故有些關係,皆都看不慣吏部尚書府欺負人的做法。可人家有權有勢,過去他們是沒辦法,面對潘興家的侮辱和挑釁,只得隱忍下來,這會兒叫花子接連給了潘興家**掌,也算給他們解氣了。
除了他們,連刑部來人都笑了。
合著他們是跟著潘興家來緝拿趙朔的,不過卻早已對潘興家的目中無人而暗惱。此時叫花子這麼一出來,完全他們的計劃打亂了,按理說對方上來就恣意傷人他們不該坐視不理,但潘興家口口聲聲喊著人家小叔公,這就表明是家務事,人家長輩教訓小輩,他們想插手都插不上。
「小叔公」面子上實在掛不住,潘興家哭道:「我這麼做還不是為了替姑姑報仇。」
聞言,趙瑾肩膀一顫,手掌倏地握緊。
「你是欺我當年年幼,不知雲兒到底是怎麼死的嗎?」抬手又要再打,見潘興家瑟縮了下身子,叫花子攤手道:「東西拿來」
潘興家一愣:「什麼東西?」
叫花瞪大雙眼:「房契啊剛剛你不是還在顯擺麼?」
躊躇了一下子,潘興家不依道:「那是我們潘家的東西。」
嫌惡的撇了撇嘴,叫花子道:「是不是我們潘家的東西是你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你小子又想挨揍不是?」
「在這裡」見叫花子再次抬起手來,潘興家膽怯的從袖袋裡取出趙家老宅的房契。
不是他不反抗,實在是對上他這個小叔公,就像秀才遇上兵。緝拿趙朔一事枉他們家算計了那麼久,原以為萬無一失,卻沒成想到關鍵時候半路卻殺出個程咬金。
「哼」怒哼一聲,叫花子將房地拿在手裡,一倒手就給扔給了趙瑾。
他沒有給趙朔而是給了趙瑾,這讓在邊上站著的趙朔不禁微微蹙眉。
如果說趙朔只是皺眉,潘興家在看到叫花子把房契扔給趙瑾之後,簡直都快氣瘋了,只見他剛怪叫一聲,就在叫花子的怒瞪視下噤了聲。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叫花子對刑部的衙役道:「事情有所誤會,趙朔傷人之事另有隱情,待過了趙家老爺子的頭七,我自會帶他到衙門說明情況。」
叫花子出去這幾日可不是玩的,雖說沒找到什麼實質的證據,不過卻也知道被趙朔打傷的人並沒真的如潘興家所說一命嗚呼了。此事其實算不得大事,只是吏部尚書府壓下來要趙朔入獄,刑部的人又吃了好處,這才成了今日這番模樣。
「這……」
幾個衙役互相望了望,皆都做不得主,只能看向潘興家。
「興家」沉聲喊了潘興家,叫花子道:「你說」
齜牙咧嘴的撫了撫自己疼的厲害的嘴口,心有餘悸的看了叫花子一眼,只得黑著一張臉道:「此事出在潘家,自然聽我小叔公的。」
一聽這話,刑部眾人忙點點頭,皆都不願再趟渾水。
待一眾衙役離去之後,潘興家也蔫不溜的被叫花子攆走了。
事情不算圓滿解決,卻也解了暫時至之危險。
轉身看著身後對自己投來感激目光的趙瑾和趙朔等人,不等他們道謝,叫花子先道:「莫要謝我,此事我是跟顧小姐保證過會解決的。」
眾人皆都望向顧月池所在的馬車,此刻她正從車窗探頭出來,只見她面容沉靜,淡淡的道:「先回趙府」
見顧月池看向自己,叫花子笑笑,大跨步的直奔馬車而去。
十分滑稽的是他剛一開車門,只來得急彎下身來,還沒鑽進車內別被人給從裡面踹了下來。
哎呦一聲,揉了揉跟大地剛剛親密接觸過的屁股,叫花子剛要謾罵出聲,卻見有人從裡面拿折扇挑起車簾,正一臉好笑的窺著自己。
「十……」
「噓」
那人是個熟人,他自然認得,不是凌瀟瀟還能是誰?
一個愣神兒他剛想叫出對方的名字,就見凌瀟瀟用食指比在唇間,示意他閉嘴。
見他定下心神,凌瀟瀟扇著扇子道:「天氣悶熱,小月月身子不好,馬車裡人太多不好。」人畜無害的笑笑,見趙家的人皆都開始返程,他放下車簾對車伕道:「回趙府。」
「我可是大大的功臣,這就是你們對待功臣的方式嗎?」待馬車駛離原地,叫花子這才嚷嚷著不公平。
實在是他剛剛解了趙家之危,趙瑾見他如此,便給他單獨騰了馬車,載他一起回去。
馬車裡,長樂公主正圍著凌瀟瀟左一句十一哥哥,又一句十一哥哥叫的歡。與凌瀟瀟對坐,顧月池面沉如水,只是安靜的打量著眼前這個多日不見的男子。
不知是不是身穿黑衣的緣故,他……清瘦了不少。
低頭刮了下長樂公主的小俏鼻,凌瀟瀟抬頭對上顧月池端詳的目光,眸中太笑,與以往並無不同:「多日不見,小月月可是想我了,這才看的如癡如醉?」
「嘔——」
聽他此言,顧月池眉頭一皺,彎下身便佯裝乾嘔起來。
自上次談話過後凌瀟瀟便不知所蹤,顧月池不是不惦記他,而是確實尋不到他,適才他突然進到馬車裡著實讓顧月池驚訝不已。上次談話之時他走的那般落寂,她以為再相見兩者會無比尷尬,卻沒想到他入以往那般瀟灑不羈,似是根本就沒受到影響。
見顧月池如此誇張模樣,長樂公主樂不可支。
順了順心氣兒,總算直起身子,顧月池看著凌瀟瀟問道:「你怎會知道我們在此?」
雙眼一眨不眨的凝視著顧月池,凌瀟瀟藉此稍解過去那些時日的相思之苦:「我在外便接到了外公過世的消息,本想著到墳前祭拜的……」話盡於此,凌瀟瀟眼中神情莫測。「吏部尚書府,這一切都還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