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娘曾跪過趙氏,為的是求趙氏饒了顧月瑤,她們兩人為平輩,妾侍給正妻下跪,本就不是什麼新鮮事。但是趙瑾不同,雖是庶出,他卻也是趙氏的兄長,比之顧月池要高上一個輩分,此刻他給顧月池下跪,早已撇下長者輩分,將身段放到了最低。
趙瑾是個讀書人,性子愚鈍執拗,他跪在地上,顧月池並未勸阻,只是坐回椅子上,十分安靜的看著他。
她知道,趙瑾既然撇去自尊對她一個小輩下跪,若是達不到目的是不會罷休的。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顧月池,趙瑾的呼吸都有些侷促。
知道他在等,顧月池也在等,她在等自己的情緒慢慢平復,許久之後,她閉了閉眼,道:「你起來吧。」
趙瑾不肯起來,只是抬著頭問:「你肯幫忙?」
看著趙瑾,顧月池只道:「我早已說過,朝中之事我知之甚少,一切皆要等到回去問過我爹再說。」
「知道,知道。」連連點頭,趙瑾提著袍襟站起身來。
「但是」
提著袍襟的手一頓,趙瑾臉色晦暗的望著顧月池。
絲毫不躲閃他的目光,顧月池輕聲說道:「既要我幫忙,舅舅就該把整件事情的因果一一跟我講明不是麼?」
她想知道趙瑾適才搪塞過去的內情到底為何。
趙瑾有些驚訝,放下提著袍襟的手,他咬了咬牙,歎了口氣道:「吏部尚書曾有一妹當年是跟玉兒一同入宮的,宮中女子之間素來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其妹因一樁舊事被牽連丟了性命,他們好像把這件事情記在了玉兒身上。」
他不說自有不說的理由,眼下顧月池不想插手此事,若他還有所隱瞞,必定會物極必反。
又是宮中之事?可即便是宮中之事,為何趙瑾又何故對她隱瞞呢?
心思轉了轉,顧月池問趙瑾:「關於那樁舊事你知道多少?」
趙瑾苦笑搖頭
過去那件舊事他若是能直言,便不會對她隱瞞了……
似是想起什麼,心思一動,他回道:「過去玉兒有事都會與莫珊商量,此事莫珊也許知情。」
聞言,顧月池皺了皺眉頭。
趙家的事情她本不想驚動趙氏,若是她一問,趙氏勢必會知曉。可眼下玉妃已死,吏部尚書府上絕對不會有人來告訴她為何要設計趙朔,而趙瑾又總是搪塞躲閃,為今之計能夠為她解惑的只有趙氏。
深深歎口氣,顧月池打發趙瑾先行離去。
趙瑾離去後,顧月池又看了看望江樓最後幾日的流水賬目,在此期間趙瑾多次在門外徘徊,似是在焦急她為何還不回府,實在是靜不下心,啪的一聲將賬冊合上,她撫額搖頭:還真是到哪裡都不讓人消停
在將軍府內有趙氏盯著,到望江樓來有趙瑾在側焦急等著,難道普天之下就沒有一塊樂土?
她想要心思平和的跟弈天對弈,想要安安靜靜的看書陶冶情操,可老天為何就不能遂了她的心願
思緒紛亂,找來張昭交代幾句後,顧月池便如趙瑾所期望的一樣,打道回府。
輕舟剛駛到湖心處,天便又下起雨來,待到了岸邊,顧月池身上的薄衫早已濕淋淋的。
因雨勢來的極快,顧家停在太細湖邊上的馬車被倒傾進不少雨水,已然不能乘坐。見此情形,顧月池只得暗歎口氣,吩咐車伕先將駕車回府,至於她和秋玲則打算在湖邊租賃了一輛馬車,好送她們回將軍府。
談好價錢後,主僕二人便上了馬車。
在車廂內,接過秋玲遞來的干帕子不停擦拭著,顧月池吩咐車伕先找間裁縫鋪停下,命秋玲下去買兩件現成的衣裳。
夏天的雨水就是這樣,來的急,去的也快,外面的雨已然停了,看著秋玲走進裁縫鋪,顧月池安坐於馬車之上,思忖著回府之後要如何跟趙氏開口。
趙氏現在可是孕婦,大熊貓級的國寶,她年歲不小了,算來也是高齡孕婦,這個世上沒血壓計這種東西,她生怕提起那個冷血的趙家和那個不爭氣的趙朔會把趙氏氣的血壓飆升。
該如何是好呢?
身在古代,想要買身衣服都要花費很長功夫,雖然她說過要秋玲隨便選一件即可,不過待到秋玲進去,她一定要先看料子,再選樣式用的時間鐵定少不了。
靠在馬車裡,顧月池有些心力憔悴的閉上雙眼,迷迷糊糊的想要找周公去約會。
車窗外,一群孩童正樂死不疲的做著遊戲,他們的遊戲很簡單,只是說唱著童謠,等著同伴跑遠,然後再一步步的去追,第一個被追到的小朋友就要再充當說唱童謠的角色。
總算天氣放晴,他們可以出外玩樂,如雨後春筍般,這會兒玩的正歡,吵雜的叫喊聲不時傳進顧月池耳中。
「夏商與西周東周分兩段春秋和戰國一統秦兩漢三分魏蜀吳二晉前後延南北朝六至隋唐五代傳宋元明清後皇朝至此完。」
清脆稚氣的聲音傳來,連睡夢中的顧月池都不禁抿嘴而笑,但僅是片刻,她便陡的睜開雙眼。
「夏商與西周……」
可以感覺到自己聲音的顫抖,她隨意抄起一邊座位上的崔古拉朽的灰色蒙布裹在身上便打開車門下了馬車。
如今她所生活的朝代並不在過去的歷史年代之中,那她過去生活的歷史年代歌為何會在這個世界重現?心中有一個大膽的猜測,她身裹灰色蒙布步下馬車。
在兩個小女孩身前蹲下身來,顧月池語氣溫柔的問道:「***,剛才你們唱的童謠是誰教你們的啊?」
因下車匆忙,顧月池沒來得及帶上葦帽,女人長相美,自然有人緣,尤其在孩子眼裡。對顧月池笑笑,那個小女孩約有七八歲模樣,眨巴眨巴眼睛,回道:「是個叫花子哥哥教的。」
顧月池挑眉:「叫花子哥哥?」
「嗯」重重點頭,那小女孩指著北方,道:「叫花子哥哥在北城門要飯,平日裡沒事的時候就會教我們幾個唱十分新鮮的兒歌。」
顧月池笑問:「兒歌?」
小女孩點頭,雙手叉腰,「就像這樣。」說著她開始扭動小屁股:「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小女孩學的惟妙惟肖,倒把顧月池逗樂呵了,撲哧一聲笑了,顧月池從一邊的路邊攤上買了幾串糖葫蘆,算是犒勞這些孩子了。
秋玲選好衣裳出來,驚見顧月池如粽子一般正對著幾個孩童笑著,急急忙忙上前,她有些哭笑不得的看著自家主子的打扮,卻不知說些什麼。
「愣著作甚?」轉身看見秋玲,顧月池喊了她一聲,然後忽閃著身上的蒙布,「趕緊上車。」適才下車匆忙,沒顧及形象,這會兒再看她身上這塊灰布,顧月池只是不停的在搖著頭。「怎是一丑字了得。」
「呃,是」
從怔愣中回神,秋玲連忙跟著上了馬車,一邊上馬車,她還咕噥著:「小姐天生麗質,即便東西再醜,也丑不到人的……」
在馬車上伺候著顧月池換上乾淨衣裳,秋玲便要吩咐車伕駕車回府,誰知顧月池卻說先去城北,有意看了主子幾眼,實在不知這會兒顧月池為何去城北,不過秋玲卻也沒有多問。
知道那個世界的年代歌,想必也是從那個世界過來的吧。
心中暗暗思忖著,顧月池打算過去探個究竟。
倒不是說她此行一定要怎樣,她只是想要去確定下在這個世界是不是還有跟她一樣的同命中人。
京城北城門下的乞丐可不是一個兩個,戴上葦帽下了馬車,身後跟著秋玲,顧月池緩緩行走在北城門下,開始仔細尋找。
幾個小孩子稱呼那個乞丐為叫花子哥哥,想必那個人年歲不算大,可一路尋來在被城門外行乞的皆都是上了年歲的可憐人,卻不見一個如那些孩子所描述的乞丐。
「小姐在找人麼?」雖不知顧月池在找什麼人,不過有些好奇,秋玲也仔細觀察著那些乞丐。
側目對秋玲一笑,顧月池淡笑不語。
順著北城門溜了一圈也沒見所謂的叫花子哥哥,無奈之下顧月池只得帶著秋玲往回走,主僕二人剛剛走到馬車前,卻被幾個彪形漢子團團圍住。
「你們是什麼人?」
這些人臉上都帶著壞笑,一看便不是什麼正道人家,杏眼圓睜,秋玲擋在顧月池身前。
「什麼人?」越過秋玲,為首的那名留著兩撇小鬍子的漢子含笑看著顧月池:「我們家主子看你家小姐長的水靈,想請小姐喝杯酒水。」
眉腳動了動,顧月池雙眼微瞇。
難不成第一次獨自出門就遇到登徒浪子了?她的運氣未免也太「好」了些。
「哼」一聲冷哼,秋玲撐開雙臂:「你們可知我們家小姐是何等身份?」
隨意的瞥了眼邊上的馬車,那漢子道:「你們家小姐是何等身份我不知道,我知道我們家主子看上你們家小姐了。」大手一伸一推,秋玲被他扯著衣襟扔到了一邊。「滾一邊兒去」
在那漢子看向馬車的時候,顧月池心中便暗道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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