齒間還殘留著芬芳甘美的味道,公爵坐在書房裡沉思……為什麼要少年答應下樓用餐呢?他明明知道敏感的美洛不會忽視那樣誘人的香氣,為什麼還要將他置於危險之中,而且放任她在他的房間裡?自己想得到什麼?證明什麼?那是他的力量帶給他的疑惑和因之對他強烈的獨佔欲、炫耀欲雙重作用的結果。
公爵按住自己的頭,都是因為他身體裡流淌的獨一無二的血液!只要嘗過就令人永遠也無法忘懷!不,從打破自己早已不再從人類的身體上直接吸取血液的慣例時,就已經被那種無與倫比的香氣所俘虜了吧?所以儘管相信他說的話,卻還是要為他驗血型。**啊,真是個無法遏制的東西!
「大人。」拉斯提的聲音和敲門聲一起在門外響起。
「進來。」公爵收斂唇邊的苦笑,回復貴族的倨傲姿態,「不是讓你侍候巴賓頓先生嗎?」
「是,」管家平靜地陳述,「巴賓頓先生有了反應。」
公爵站起來:「他醒了?我馬上過去。」
看著大人舒展的眉頭,拉斯提不得不說出難以說明的情況:「巴賓頓先生情況很不好。」
「什麼?!」
公爵的目光瞬間銳利,刻在他的臉上。
拉斯提有些惶恐,不過也只是剎那,大人就消失在面前。
公爵一出現在房間裡,就看到在床上掙扎的少年一隻手緊抓著自己的領口,嘴唇微張,彷彿在無聲地吶喊;輸液管被拔掉了,從針頭裡滲出的血液在床單上畫出淋漓的圖案。
他衝過去握住那隻手,避免他弄傷自己,沉聲對推門進來的拉斯提道:「馬上處理他靜脈上的針眼;叫人收拾掉那半袋血液。」少年的頭轉向他,呼吸急促,被他握著的手僵硬而滾燙,脈搏象鼓聲般震盪,那雙空洞的眼眸似乎在凝視他,那種凝視讓被凝視者心痛如絞,卻無法表達。
胸部如同被鐵板束縛,無論多麼用力,也吸不進新鮮的空氣,這令歐德若斯很煩躁,想肆意地發洩。可他清楚地知道,在這個沒有任何醫療救助措施的血族城堡裡,面對對人類幾乎沒有什麼瞭解的暗夜貴族,發脾氣沒有任何的用處,只是徒然耗費精力。他只不過是大量輸血造成了急性肺損傷,其中更大的原因多半是由於之前公爵對他實行的驗血方式有點問題,但是殘留在他血中的微弱力量,縱然已經無法提取,應該還是能夠幫助自己跨過面前這最大的危機吧?
少年的掙扎平緩了些,溫度好像也下降了,似乎生命已經燃燒殆盡。他要死了嗎?公爵被心裡冒出來的這個念頭所驚嚇。不知是因為輸了血,還是高燒的緣故,看起來他的臉色倒是很好,沒有焦點的眼神相當地平靜,有一點自嘲的笑意,只是更多的彷彿是一種認命般的坦然。
拉斯提靠近束手無策的公爵,低聲道:「伯爵大人準備起程。」
後者茫然四顧:「美洛要走了嗎?我去送一下。」他放下少年的手,快步出門。
拉斯提目送主人離去,俯看垂死般的少年。
「巴賓頓先生呢?他都不來送我嗎?」德·戈耶站在她的車旁,似真似假地抱怨。
「路上小心,代我向君上致以最真摯的敬意。」
德·戈耶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公爵,暮色下的他透著深深的疲倦和困頓,眼神看來也心不在焉,語氣敷衍。
「大人沒睡嗎?」她嬌笑著靠過去,輕佻地撫上公爵的臉頰,「早知道大人精神百倍,我應該去您的房間的,也不用如此孤單。」
公爵捉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眼睛裡沒有**只有迷茫。
德·戈耶怎麼看對方都不太正常,不再開玩笑,抽出手來,擺了擺:「那就告辭了,公爵大人。」她又恢復了之前冷淡而疏離的態度,上車離去。
曙光點亮了遙遠的天際,星星淡化在淺淺的藍色裡,薄薄的霧氣開始升騰,溫柔了周圍的景色。
「伯爵走了嗎?……我都未能相送。」
一個不該出現的聲音如絲絲縷縷的霧氣纏繞在耳際,公爵無物的眼中驟然回神,身體也緊繃起來。昨天還在生死之間徘徊的少年緩步從他身邊走過,慢慢走下門前的大理石台階,來到環形車道中間的噴泉池邊。霧氣漸漸模糊了他修長的身影,那件隨意披在身上的綠色晨褸象幻夢一樣在晨風中飄舞。
歐德若斯就在這種不真實的場景中回過身來,透過霧氣向公爵微笑,就彷彿天使在歌唱般,將一切不安和猶疑掃蕩乾淨。
「你……」公爵夢囈般地吐出一個字,後續則飄散在刺破霧氣的金色光線裡。
歐德若斯在噴泉閃亮的水花裡仰起頭來,讓那一粒粒鑽石灑落在自己的頭髮和衣服上。「自由的感覺真好!」他由衷地讚歎。
公爵看著他閉著的眼睛和放鬆的表情,以及微微張開的手臂,都顯得那麼舒爽、那麼愜意,令他也不由得伸出手去,彷彿如此便能接觸到那冰涼的水花。
初陽雖不強烈,但仍將他的手劃出清晰的明暗分界線,這一刻公爵才驚醒般地縮回手來。預想的麻木遲鈍感並沒有出現,眼前的皮膚完好如初。「這……」他再次將手試探性地伸到門廊的陰影之外,陽光是如此溫暖,他的指尖能夠敏銳地分辨,「……是真的嗎?」他不可置信地按住胸口,自己怎麼了?
「大人,晚餐已經備好了。」拉斯提恭敬的聲音把恍惚的公爵喚醒。
公爵最後一次望了望自己的手,轉身向餐廳走去。
拉斯提抬起頭,不解地看著主人的背影。最近公爵大人的失常已嚴重到全然忽略了貴族禮儀,居然再次把巴賓頓先生一個人丟下。但他作為管家,當然不能像主人一樣隨性,而且還必須盡量彌補主人對客人的疏忽。於是他快步趨前道:「巴賓頓先生,早餐已經備好了,請隨我來。」
「謝謝你,拉斯提。」歐德若斯似乎根本沒注意那麼多,低頭微笑,「如果可以,等會能陪我出去一下嗎?」
「如您所願,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