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雅看著鞭子般抽打大地的雨絲吞沒了主上的身影,方才回頭對小丫頭無奈地道:「我主還當不上王子的稱號?」
「啊?」歂瑞收回目光,不解地看他半晌,終於反應過來,「呃……是的呢,我把他給忘了……」
看來陪著淋雨這種純粹的人類行為意義不大,子雅暗自同情了一回,一邊伸手延請,一邊指了指她身上還在滴水的衣服:「歂小姐去沐浴一下吧,換了衣服好用晚餐。」
歂瑞點頭接受他的建議,跟著他沿著門樓下的廊道繞往主樓,邊走邊說:「這是興非一的家?可是我沒帶衣服來。」
子雅微微欠身:「您不必擔心,我會讓人準備的。」
歂瑞謝了,又想起自己已經不記得是從哪個房間裡跑出來的了。
繞到城堡內門,在那裡迎接的正是那位在她房間裡侍立的少女,這令準備開口詢問的她一陣輕鬆。
喝完少女送上的祛寒茶,歂瑞果然聽到她一邊說著「小姐,請跟我來」,一邊當先行去。
「謝謝。」她跟在她身後上樓,拚命回想她的名字。她知道,記住一個人的名字是基本禮貌,可她當時真的太混亂了,不,現在也仍是,她的思想一片混沌,一點也想不起來她的自我介紹。
洗了澡換上子雅命人準備的高腰蕾絲連衣裙,歂瑞在少女的帶領下進入餐廳,真真切切地領教了興非一的氣派。
寬敞的餐廳裡燈火通明,垂著銀色流蘇的皇室藍繡花絲緞桌布上,純銀的雕花餐具宛如夜空的明月般閃著柔和瑩潤的光芒,帶給人一種含蓄優雅的美感。
冷傲的少年頗為紳士地為她拉開距她最近的椅子,安排她坐下,而他則一直走到長長的餐桌的另一端落座,兩人之間瞬時出現了二、三十米左右的距離,無數盛放著鮮花的高腳銀器與銀質燭台構成連綿的山嶺,甚至無法看到對方。
侍立兩旁的人比吃飯的人多得多,他們在子雅的手勢指揮下,斟酒上菜井然有序。
整個晚餐,興非一一句話都沒說,歂瑞也沒說,因為她實在不知道這麼遠的距離得用多大的聲音喊叫才能聽得清,所以她乾脆一邊吃一邊欣賞牆上的巨幅戰爭壁畫。儘管她不懂畫,可那幅畫場面壯觀、氣勢恢宏,人物和馬匹很有動感,一看便知是出自大師之手。
「有趣嗎?」
吃完飯後,興非一領她坐在藏書室裡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大概他注意到了她在用餐時的視線,歂瑞便問道:「那是誰畫的?」
興非一一挑眉梢,隨口丟出一個舉世皆知的名字:「達#8226;芬奇。」
他似乎並沒有興趣談論那幅畫,竟不多說一字,令歂瑞不由懷疑他之前的問話是另有所指,難道是……「怪不得你會逃到我們那裡去……」她只說了一半,眼神便迅速黯淡,咬住嘴唇再不開口。
興非一沒有保持往常的沉默:「明天中午我們吃印度菜,怎麼樣?」他伸出一隻手在她眼前做出「抓」的姿態。
對他來說這種行為太過離譜,歂瑞慶幸那動作並不難看突兀,翻了翻眼睛:「手上會粘乎乎的。」
興非一見她雖然沒笑,可眼睛中那種沉痛色調淡化了不少,他知道她在努力振作。「用筷子吃好了。」他毫不愛惜羽毛地又做個使用筷子的手勢。
子雅進來,送來一杯水和一杯牛奶。
興非一見他轉身就要退出去,連忙道:「子雅,留下。」他的性格疏冷,就算能夠放下身段「手舞足蹈」,似乎也仍無法達到撫慰小丫頭的目的。
子雅看了主上一眼,應聲留了下來。「歂小姐喜歡看書嗎?」他倒是非常聞絃歌而知雅意。
「喜歡。」歂瑞點點頭,「你不能就叫我小瑞嗎?」
子雅微笑著接受她的意見,然後為她介紹起城堡裡的藏書來,小丫頭饒有興趣地聽著。
興非一坐在他那張厚重而精美的書桌前,一邊品嚐般的喝著水,一邊隨著他們倆移動視線。現在的狀態令他感覺非常舒服,儘管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他知道在寂靜的夜晚望著子雅和歂瑞在巨大的書櫃前逡巡,聽著他們低微而熱烈地討論,還有小丫頭時不時被子雅逗出的輕笑,都令他放鬆而愉悅。
夜已深了,暴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下,從沒有拉上的窗幃吹入室內的晚風裡,有雨後的清新和涼意。
「不早了,該休息了。」子雅收起手中的紙草卷,放回書櫃裡。
歂瑞應了一聲,轉頭看到興非一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她向子雅示意:「他睡著了?」
子雅搖搖頭,輕喚:「吾主。」
興非一沒有任何回應。
歂瑞靠近他,聽著他細微均勻的呼吸,說:「要不要叫醒他?這樣睡太難受了吧?」
子雅拉住她準備伸出去推他主上的手,道:「不動他比較好。」他還從未見過主上睡著的情況呢!是什麼令他毫無道理地依循人類的生活習慣呢?
「我去找……啊,還是你去找個東西給他蓋上吧!」自告奮勇的歂瑞想起自己對這裡一點都不熟悉,決定不去添亂,「我回房間。」
子雅為她打開門:「需要我送您嗎?」
「不用,」小丫頭搖了搖手指,「那個『您』字也拜託你不要用了。」正要起步,又想起一件事,先東張西望了一下,才壓低聲音問,「那個……那個……今天帶我回房間的女孩子叫什麼名字?」
「帕絲卡。」被她的表情態度弄得以為有什麼重要大事的子雅,將為了湊近她傾聽而彎下的腰直起來,笑道,「我主安排她為您的貼身侍女,您有什麼需要都可以找她,包括希望我主或我做什麼也可以跟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