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希望你能告訴我,希望我能跟你一起承擔……雖然沒有什麼實際的用處,我仍希望你不要默不作聲、你不要無視我、你不要阻擋我關心你!歂瑞在心底裡這麼喊著,可無法說出口。她不能不說,這種理由與之前的指責一樣,都太過蒼白可笑。
「歂小姐,真的,我主沒有絲毫的損傷,他沒有騙你。」子雅見她神色不定,也體會到她的心情,連忙道,「如果他要真有什麼閃失,我也不可能放任他為所欲為吧?」拜託,主上當真照顧不了自己,那事情可就大了!
「……對不起。」小丫頭沉默半晌,低聲說道,然後頭也不抬就跑進了校園。
「吾主,這……」子雅有些無奈,也有些擔心。
興非一終於下了車,他望著埋頭跑進教學樓的纖細身影,又四下裡看看逐漸匯聚到學校來的學生們:「除了添麻煩,沒有任何用處。」冰冷的語氣如荒原上肆虐的風,凜冽而狂疾。
子雅不敢接話,直到從車窗裡已經看不到校門,他才鬱悶地想,主上似乎沒有什麼改變呢,難道未來已經無從選擇了嗎?
之後的一個月,歂瑞和興非一的關係進入了冷戰狀態。其實小丫頭並不想這樣,只是在狠狠地責備了自己,又無數次地反省之後,她只找到了一種避免興非一受傷的方法,就是自己遠離他。那麼,無論是針對誰的攻擊,都不會因為要保護她而使他陷入危險當中。而興非一,則似乎是單純因為她的指責而生氣,下晚自習也不再送她回家。
如果不是接二連三地發生了令歂瑞痛苦不已的事情,那兩人可能就此形同陌路。
清明是一個祭祖掃墓的日子,為了避免路上堵車,歂瑞起得比上學還早,吃了早餐就趕去墓園。
達闕沒有跟著她,他相信在這樣的日子裡,小丫頭只希望自己獨自一人。
歂瑞並不是第一個到的,墓園裡已經有不少人了,大家都沉靜而肅穆,不打擾逝者的安眠。
將鮮花放在父母的墓前,小丫頭矗立良久。
和煦的春風縈繞在身邊,又是一年花開的時節,可是今年花開似舊年,終究也只是相似而已,甚至昨日所開與今日所開都已不同了。
她還清楚地記得,那年她才十歲,那天是個很美好的日子,之所以美好,是因為父親說,等他與母親辦事回來就帶她去新開的游泳館。她滿懷期待和興奮地等待著,可等來的卻是父母車禍的噩耗。她當時很想笑,這麼濫俗的劇情怎麼會發生在她的身上?可白布下父母冷冰的雙手卻告訴她一個無法更改的事實——她已經在這種濫俗的劇情下成為了孤兒。
她沒有哭,她開始笑。她不知道她在笑什麼,笑人生嗎?笑命運嗎?周圍的人們都露出悲哀的眼神。悲哀嗎?為她嗎?一夕之間,幸福崩潰了,留下的是形只影單被人憐憫的自己,如果這就是人生,是不是太兒戲了?如果這就是命運,是不是太殘酷了?
這並不算殘酷,她後來才知道,更殘酷的是,她沒有任何親戚可以依靠,她唯一的路指向了社會福利院。
「我能自己養活自己。」她肯定地對來接她的工作人員說,「我父母留下了足夠我生活到十八歲的財產,我永遠都不會離開自己的家。」她怎能將自己推入更悲哀的境地?父母的氣息還在家的每一處角落裡,她要守護她最重要的地方,她最重要的幸福所在。
一個十歲的孩子,想改變命運很難,但不是絕對不可能。在她的堅持和努力下,她終沒有去社會福利院,只是麻煩了社區的阿姨每週跑來看望她。
從那時起,她就不再是孩子。她清點了父母留下的所有財產,包括肇事司機的賠償。除了房子之外,付了父母喪葬費用之後還有將近二十萬塊錢,對她來說也算一筆不小的財產了。她請教了社區的阿姨,簡單地算了算自己的未來所需的學費,然後才知道這筆錢實在不算多,她不能坐吃山空,必須要自己努力養活自己。
她所想到的第一件可以賺錢的工作,就是到處去撿飲料瓶子,這個很簡單,只要不怕髒,誰都可以幹。有時想想,人真的很容易活著。於是,這份放學後的「兼職」她一幹就是兩年多。十三歲時,她很幸運地認識了小飯館的老闆娘,她給了她一份更好的工作——擇菜,從此不用風裡來雨裡去。不久,小飯館隔壁不遠處的蛋糕店老闆也請了她,她因此學會了做蛋糕坯和調製奶油。後來,十四歲的那個秋天,她握住了那只向她伸過來的手——盈姐姐的手……她是幸運的,命運奪去了很多,但賜給她的更多,她是這麼認為的。
「爸爸、媽媽,我會聽話,我會健康快樂,讓你們以我為榮。」她過去抱住墓碑,臉貼在上面,就像依偎在父母的懷裡,「對了,爸爸,一直都沒跟您說呢,我幫達闕剪的那個頭髮是不是很有您的風格啊?嘿嘿,當然不是我第一次剪啦!寶寶——您知道的,就是寶泫——是我的『御用』試驗品呢!」她輕輕地說著,「媽媽,達闕做的魚香肉絲很像您的手藝,每次吃到我都想哭。不要生氣,我沒真的哭哦!您總說的話我會記得很清楚:『學會遺忘才是幸福的源泉』。嘿嘿,不過真的是太好吃了,我想忘也忘不掉……」
楊國朝將一束剛從墓園外買來的鮮花放置在那座樸素的墓碑前,鞠了一個躬之後就靜靜地立在一邊,望著那個抱著墓碑嘴裡嘟嘟囔囔的女孩兒。
他今天是跟父母一起來為爺爺奶奶掃墓的,祭掃完畢準備離開時看到了獨自一人的歂瑞,於是便與父母說了一聲,留了下來。
歂瑞東扯西拉地說了一堆瑣事,這才放開墓碑,與父母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