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遼東,冷的讓人牙齒打顫,即便裹在狐裘大衣裡也絲毫不能感到有任何溫暖的氣息。迴廊兩側的紅色燈籠在寒風中搖晃,原該是熱烈喜慶的燈光此刻映在葉歆眼裡竟多了幾分猙獰和淒涼。它們越是搖晃的熱烈,越是證明那側大殿內婚宴的喜慶,越是熱鬧的地方,越是能將某人的孤單和無助無限放大。
行至大殿門口,已經有嘹亮的歌聲和熱鬧的喝彩聲迫不及待的穿破門窗的阻礙飄逸出來。葉歆下意識的頓了頓腳步,睫毛微微顫動間,結了一層白霜。她挑眸看著身邊的布揚古,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帶我到這來做什麼?用他們的熱鬧來嘲笑我的孤單?」
她討厭,甚至有些憎恨布揚古。明明是最親愛的哥哥啊,可為什麼永遠都要為了利益和權力而用利劍去刺痛她那顆看似堅強的心。
布揚古雙唇微抿,而後對守門侍衛冷聲道,「進去通報,葉赫貝勒布揚古帶布喜婭瑪拉格格前來赴宴。」自始至終他的目光都沒有落在葉歆身上一秒,狠心忽略掉她的指責。
那原本疲憊到在寒風中都要打盹的侍衛,在聽見布喜婭瑪拉五個字是陡然瞪大雙眼,看向葉歆的眼裡滿是驚艷。口上含糊的答著什麼就要轉身進殿,可卻被另一個明顯冷靜很多的侍衛攔住。恭敬中帶著幾分自矜,對布揚古道,「貝勒爺可有請帖?」
布揚古劍眉微蹙,甚為不滿,可卻依然從容的拉起葉歆的手,在那侍衛面前晃了晃。「我帶了布喜婭瑪拉格格。」
他竟沒有請帖?可是她難道是通行證不成?葉歆不滿的抽回手,正要說什麼,卻見方纔那失態的侍衛推了冷靜侍衛一把,「淑勒貝勒半年沒見格格,今兒難得格格來捧場,你還要什麼請帖?」
「可是……」那侍衛欲言又止,目光在布揚古身上轉了又轉,最終還是將門打開。
殿門被打開的一瞬間,似乎有巨大的熱浪迎面襲來,讓葉歆不自覺的向後退了一步。明亮的燈光下,四處散發著曖昧的氣息,那樣不協調卻又是那麼的理所應當。
布揚古伸手牽了葉歆,一個跨步入內,朗聲道,「恭賀二阿哥新婚之喜,我來晚了,來晚了,實在抱歉。」
聲音洪亮到壓過了滿室的喧囂,霎時殿內鴉雀無聲。葉歆只覺得有無數灼熱的目光同時向自己射來,如芒在背的感覺著實不太好受。
葉歆下意識的垂下眼簾,可又在下一秒慢慢抬眸,如果不在這個時候看見眾人的神色,她還真白做了一回第一美女。
懷抱美人同飲的努爾哈赤,在對上葉歆淡然的目光時並沒有多大的詫異,微微一笑又將懷中訝異的美人摟的更緊。大紅喜服的代善,慘白的臉上閃過一絲難以捕捉的神情迅速逃開葉歆的視線。所有人裡,只有伏在桌案上微醺的褚英沒有抬頭,葉歆看不到他的神色。
莫名的心裡覺得十分失落,葉歆將身上的狐裘大衣扔給身後的烏日娜,盡顯風華的微微福身,「東哥兒見過各位爺。」她微笑著聽室內各種呼吸倒置的聲音,等著有人上前將他扶起。
努爾哈赤及柔情的在懷中美人額上印下一吻,而後起身走到葉歆身邊。伸手將她扶起,「好幾不見,東哥兒。」語氣裡有不曾掩藏的歡愉,雙眸也瞇成了好看的弧度。
葉歆客氣的回著話,巧妙的將手從他手中抽出。「有勞貝勒爺掛心。」
布揚古掃了一眼室內,匆匆走到金台石身邊奪過他手中酒杯,舉過頭頂,「今日耽誤了赴宴時間,掃了諸位雅興,我自罰一杯。」說著便仰頭一飲而盡。眾人的視線這才因此從努爾哈赤和葉歆身上轉移,轉瞬間,室內又恢復了方纔的喧鬧。
努爾哈赤拉著葉歆在自己身邊坐下,不客氣卻又不失禮貌的將方纔的美女趕走。
「代善。」他揚聲,叫著只有一步之遙的代善。「來敬東哥兒一杯,她半年不曾露面,今兒卻來參加了你的喜宴。你當真是好大的面子!」
這話說的及其彆扭,代善垂眸接過剛剛斟滿的酒杯,一步的距離他卻踟躕好久才邁出。「多謝格格今日賞光前來。」
「二阿哥嚴重了。」葉歆拿起桌上的酒杯,「咱們的交情,討杯喜酒總是要的。」
葉歆看著代善那好看的眉毛微微蹙動,而後將酒一飲而盡。自己也要吞下那辛辣的液體,卻不料手剛剛舉起就被人奪了去。努爾哈赤二話不說,將其灌入口中。
葉歆挑眉,不滿,「貝勒爺這是做什麼?」
努爾哈赤唇角微揚,「喝酒傷身,尤其是在傷心之時。」聲音溫柔,可卻透著陣陣寒意。
葉歆眼唇而笑,「枉你聰明一世,今兒竟是看錯了,我心裡裝的那個人,不是他。」
修長的手指柔柔的指向代善,葉歆戲謔的向努爾哈赤懷中倒去。他捉了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吻著,「我知道,可你今兒終還是傷心的。因為那人不曾看你一眼。」因為忙著去品嚐葉歆指間的溫香,所以努爾哈赤的話說的含糊不清。
即便是這樣,那一字一句還是敲在了葉歆心上。她挑眸去看那舉著酒罈子滿屋乾杯的醉鬼,眼底閃過一絲怒意。當代善黯然的轉身離開後,葉歆才收回了手,輕輕拉拽著努爾哈赤的衣襟,「這不正是貝勒爺想要看到的麼?如今你得逞了。」
努爾哈赤定定的看著葉歆,「你當真是喜歡他的。」原來這一刻他才終究肯定自己的猜想。葉歆捉弄他的手瞬間一滯,他原本在前一秒還在試探自己,可是自作聰明的自己卻以為他早已掌控一切。和努爾哈赤較量,又一次慘敗而歸!他果真是個無法戰勝的男人。
葉歆賭氣的推開努爾哈赤,伸手撈起桌上的酒罈,不顧形象的灌進嘴裡。辣到眼淚直流,就可以掩藏自己的脆弱和不甘。
努爾哈赤靜靜的坐在一旁看她發瘋,眸色越沉越深。「夠了!」他一把奪過葉歆手中的酒罈,重重擲在桌面。葉歆淚眼朦朧的回眸,搖搖晃晃的起身,而後便留給努爾哈赤一個極盡嫵媚的背影。模糊的視線看不清路,可她還是固執的一步一步向某個方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