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初春的北國,並不見冰雪融化。大明北國邊關,正有一場百年罕見的暴風雪席捲而來。
屹立於葉赫河北岸山坡處的雄偉古城——葉赫西城夜黑寨正在這狂風怒吼的雪夜,慌亂的迎接一個新生命的到來。
葉赫貝勒布齋守在產房外足有三個時辰,當一道震耳欲聾的響雷劈過後,終於聽到一聲嬰兒的啼哭。布齋大大的鬆了一口氣,接生嬤嬤用錦被包著一個精緻的小人兒,匆匆趕出來報喜。「恭喜貝勒爺,喜得一位小格格。」
接連生了兩個兒子,女兒的確珍貴。布齋興奮的手舞足蹈,一個跨步上前,接過那個依然閉著眼睛的小娃娃,笑的合不攏嘴。
「法師快來瞧瞧,給我的小格格占卜命理,好來取個名字。」布齋招手叫著身後的薩滿法師,他可是整個部落最德高望重的薩滿。
冰冷而猙獰的面具後,是一張驚恐到極致的面容。薩滿法師盯著那個五官過於精緻的小娃娃,嘴唇抽搐:「此女非人間之人,乃九天玄女下凡。」
「什麼?」布齋震驚的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薩滿法師。
「此女可興天下,可亡天下。至此人間將因她掀起軒然大波,戰亂連年自是不可避免。」那老薩滿的聲音沙啞,雖是女人,聽上去卻更像是上了年紀的男子。
布齋神情莫測的盯著懷中的嬰兒,眼眸中閃過讓人難以捉摸的情愫,有欣喜也有痛楚。「既是如此,還請法師賜名。」
老薩滿從懷中拿出一塊經過打磨的淚滴型白卵石,放在嬰兒的襁褓中,「多闊霍女神賜名,布喜婭瑪拉。」
布齋翻看那精緻的白卵石,發現石頭上赫然刻著,布喜婭瑪拉五個字。
葉赫那拉布喜婭瑪拉,乳名東哥,一個有著傳奇一生的女人正式登上歷史舞台。從此她帶著「可興天下,可亡天下」的箴言,開始了自己跌宕起伏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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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許渾《咸陽城西樓晚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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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萬曆十九年春。布喜婭瑪拉出生的第九個年頭。
早春三月正值萬物復甦之際,然而長白山一帶依然冰天雪地,白雪皚皚。
就在這一片肅然的廣袤原野上,有一輛銀頂紅氈馬車正以令人咂舌的速度從大明江山的北關葉赫城向建州女真的費阿拉城疾馳。
北國風雪帶著徹骨的寒意透過厚重的氈簾無賴的鑽進馬車。一個裹著火紅色狐裘大衣的小女孩,正捧著精緻的手爐若有所思的看著馬車中間那張檀木八角矮几。鏤空的鍍金鑲玉熏爐正騰起層層青煙,繞著她的萬縷思緒,穿越百年光陰回到原本屬於她的時代。
「格格,您別總是發呆,奴婢看著心慌。」紅衣少女身旁,坐著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孩,此時正惶恐的看著她,眼含熱淚。
「外面的人是誰?要帶咱們去哪兒?」葉歆艱難的開口,原以為會說的含糊不清,意外的竟然咬字格外清晰。震驚之餘不禁感歎,自打三天前穿越到這個葉赫格格身上開始,怪事就接二連三的發生。如今竟然連生僻到幾乎失傳的女真話她也能說的如此流利。
「格格,您怎麼了?這馬車是淑勒貝勒家大阿哥的啊,那外面的人是大阿哥的侍衛費英東啊。」名為烏日娜的婢女捂著嘴,可是哽咽之聲依然固執的從指縫間溢出。
薩滿法師到底是救活了格格,還是召喚了別人的靈魂?為什麼格格什麼都不記得了?
「費英東?」葉歆眉頭微蹙,這名字聽起來有些耳熟。好像是努爾哈赤的開國五大臣之一。淑勒貝勒,是努爾哈赤無疑。大明萬曆十九年,呵呵,還真是個戰亂的好年頭。
別人穿越都去康乾盛世,她可真是好運,要親眼見證努爾哈赤打天下了。歷史系高材生,遇到可笑的穿越。這可真是天大的諷刺。
「格格,您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烏日娜試探的詢問著,惋惜之情溢於言表。
「唔,興許記得些,只是腦子有些亂。」葉歆揉揉眉心,閉上雙眼,並不想再繼續討論。
那個帶著鬼怪面具的薩滿法師說過,只要她以葉赫那拉氏布喜婭瑪拉的身份完成她該完成的任務,就可以得到一次正常的輪迴。時間雖然有點長,但是她能忍耐。只要心中有所期盼,一切的難題都會迎刃而解。
碧波蕩漾的藍天下,一座古城巍然聳立。依山傍水,氣勢恢宏又不失典雅。凜冽的寒風中夾雜著讓人心曠神怡的清新味道,古樹枯黃的枝幹映襯的城門格外威嚴。葉歆站在城門下,抬頭看著城門上赫然醒目的四個大字——費阿拉城。
努爾哈赤的地盤,果然不同別處。葉赫東西二城的確無可比擬。
當那個只有十幾歲的費英東挎著大刀跑到緊閉的城門口時,沉重的宮門猛然被人拉開,發出沉悶的響聲,一個同樣身著大紅色貂鼠大衣的少年騎著高頭大馬意氣風發的向城外趕來。
「吁……」隨著一聲斷喝,駿馬前蹄一揚,在距離葉歆幾步之遙的地方停住。濺起的飛雪讓她本能的向後退了兩步。那騎馬的少年跳下馬背張開雙臂,向葉歆走來,「東哥!歡迎回到費阿拉!」
葉歆被少年緊緊攬在懷中,竟莫名的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悸動。
該死的,難道真把自己當成九歲的小女孩兒不成?葉歆,你已經二十二歲了,請理智!
深吸一口氣,推開少年,葉歆眼眸中不帶任何溫度的直視他,「是你派人抓了我來?」
「抓?」少年顯然對這個字很不滿,眸色一沉,略帶稚氣的臉龐竟給人無形的壓力。「布喜婭瑪拉,你知不知道這個字多傷人?我褚英千方百計的救你,你竟然毫不領情?」
手腕被褚英緊緊攥住,竟有一種痛至麻痺的感覺。女真人的體質真是不可小覷,不過是個十一歲的孩子,竟然有這般力氣。
葉歆掙了掙,卻不料褚英的力氣越來越大,最後只得認命的靜止,漲紅著臉,看向褚英,咬緊下唇,這個孩子未免太暴躁了些個。不過是說錯了一個字而已,倒也至於這樣。
褚英怒目圓瞪,葉歆杏目含嗔,好一對冤家。
烏日娜和費英東被兩位小主子的舉動嚇了一跳。和大阿哥對峙,從來都是自家格格吃虧。烏日娜撲通一聲跪在褚英腳下,連連叩頭,「大阿哥息怒,我家格格大病初癒,受不得這樣的罪。」
「大病初癒?」褚英原本凌厲的目光忽然變得柔和,手上的力度也隨即一鬆,將葉歆帶入自己懷中,「你不仔細自己的身子,又惹了什麼禍端?投湖的事兒可是真的?」
「嗯。」葉歆點頭,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褚英情緒的巨大反差。
聽說,這身體的本尊為了不嫁給哈達部貝勒歹商,投湖自盡,都是因為這個剛烈的小姑娘,葉歆才莫名的被薩滿的魔咒召喚而來。
「你怎麼那麼傻?我不是說過,誰也不能把你從我身邊搶走麼?東哥兒,你竟從不信我。」語氣中失望多於責備。這怎麼可能是一個十一歲的孩子說的話,早戀也不帶這麼早的。
葉歆尷尬的看著褚英,垂下頭,盯著他深黑色氈蓉靴面。怎麼也說不出那句我信你,如果是真的東哥兒,一定會說的吧。
「我瞧瞧,是不是我的東哥兒來了?」爽朗的聲音中帶著振奮人心的氣勢,葉歆猛一抬頭,只見城內一個魁梧健碩的年輕男子正踏著穩健的步伐向他們走來。
深褐色裘皮罩衣帶著一種肅然的冷峻,映襯的他的五官格外俊朗英氣。濃黑的劍眉下一雙狹長鳳眼生的及其魅惑,鼻翼高挺,略微有些厚重的嘴唇極力上揚著,可笑容中卻依然帶著凜然的威風。
那雙不怒自威的雙眸竟和褚英的如此相像。想必這就是努爾哈赤了。
努爾哈赤犀利的目光定格在葉歆和褚英十指緊扣的手上,拍著褚英的肩膀:「我的好兒子!你救了東哥兒,阿瑪自然好好賞你。除了她,阿瑪什麼都能給你。」
「阿瑪,我只要她!」褚英定睛看了錯愕的葉歆一眼,握緊了她的手,轉而一瞬不瞬的盯著努爾哈赤。眼神中的堅定讓葉歆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好。不愧是我的好兒子,果然夠膽量。」努爾哈赤先是一愣,隨即爽朗的笑著,陰翳的眼眸並沒有多出幾分柔情。直到轉身看向葉歆時才多了幾分暖意。「你姑姑已經念叨了你好些時日,如今你且同我一道去瞧瞧她罷。」努爾哈赤攔腰抱起舒雅,跳上馬背,不由分說的向城內跑去。
他的懷抱有著某種讓人抗拒不了的溫度,葉歆下意識的向其懷抱靠攏。雖是這樣,可她依然無法抑制回頭張望褚英的慾望,那個倔強而勇敢的少年給她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褚英站在寒風中,看著兩人共乘一騎策馬而去,握著刀鞘的手青筋暴露。牙齒由於憤怒而不停的咬出咯吱的響聲,讓人感到徹骨的寒冷。
一隻乾淨而修長的玉手輕輕搭在他微微顫抖的肩上,「褚英,東哥格格是阿瑪要聘娶的女人。你最好不要固執。」
沒有女生該有的嬌媚,聲音中透著比男子更加剛毅果斷的命令。褚英回頭,看見大姐東果格格,憤憤不平的抖開她的手。
「她心裡的位置是我的,就算是死,我們也得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