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朝雍的番外
我叫方朝雍，是T集團旗下一個珠寶公司的董事長。當然，這只是我現在的身份，之前，我一直在集團的總部工作。
我父親方罡是集團的董事長，他年歲漸長，厭倦了商場的爾虞我詐，起了退意，轉而寄情於山水農園之樂。
但我不，愈是遭遇困境，愈讓我鬥志昂揚，對手愈是強大，我的血液就愈發沸騰。或者在我們方姓男人身上流著的血液中都有著天生的狡詐和冒險因子。
「我們旗下的珠寶公司之前的主要市場在歐美，現在，只要你能在三年內成功地讓我們的這個品牌佔領至少四分之一的東南亞，尤其是中國市場，我們董事會就一致推舉你為下任T集團董事長。」
董事會上，他們這麼說。
三年的時間，太長。
四分之一的市場，太少。
我要做的，是在兩年之內佔領至少三分之一的市場！
就這樣，我悄悄來到了H市。
這是一個極度發達的現代城市，我其實並不喜歡這樣的城市，所以以前雖然經常路過這裡，但也只是路過而已。
這次不一樣，我必須要長期居住下去，至少一年的時間。
我來這裡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盡快為我的珠寶品牌召開一個前所未有盛況空前的新品發佈會，這個發佈會必須要有全部紅得可以讓觀眾看到一眼就叫得出名字的明星到場，然後，我要在這些明星中選擇一個作為我的產品的代言人。
她必須要與我的珠寶有相同的氣質。
華美，知性。
為了對女星們有所瞭解，除了審閱公關部門交上的許許多多關於不同明星的資料，偶爾有空我自己也會瀏覽下最新的娛樂報紙和新聞。
但是我很失望，我找不到我心目中可以配得上我的珠寶的女人。
林池秋還可以，她妝後相貌華美，聲望不錯，但是缺少了一種讓我心動的東西。
其他的女星
我看了眼攤在我辦公桌上的報紙。今天的娛樂版頭條是關於一個不太紅的女星的醜聞。照片上的那個女人穿著暴露，正吊在一個中年男人的身上，她年輕，美麗，性感，但如此而已。這樣的女人，我見得多了，偶爾，如果心情好，我也可以去哄下這樣自己找來的女人。
商場有時讓人變得太沉重，太複雜。
而這樣的女人有一個好處，那就是簡單，只要你能讓她得到金錢上的滿足，她就會讓你很輕鬆。
如果實在找不到更好的，那就只能是林池秋了。
我在她的名字下劃了一道重重的槓。
舉城矚目的，我的珠寶的發佈會開始了。
我像個普通來賓那樣安靜地待在角落裡。
台上司儀在介紹我公司裡的其他幾個高層，現在我還不需要露面。我只需要在最後和林池秋一起掀起今晚的最後高潮就可以了，那樣可以達到更好的效果。
商場多年，我深諳此道。
我默默觀察著每一個來客。每個人都裝扮合宜，全場衣香鬟影，盛世浮華。
我的珠寶就是需要這樣的一個市場。
今晚酒店提供的美食真的不錯，我嘗了下，味道絕不亞於法國香榭麗捨大道旁的皮埃爾.加涅爾餐館。但是似乎並沒有人注意到這些美食。
可以理解。
這時，我注意到大廳門口又進來了一個女人。
她怎麼說呢，她明顯應該也是受邀來賓之一，但是和妝扮得體的其他女人相比，她顯得怪異。
是的，有點怪異。
明顯是染成金色的頭髮在腦後扣了個奇怪的尖錐，金色的禮服應該也是出自名家設計，但與她完全不相配，顯得她老氣橫秋，腳上，我一眼就看出她腳上的鞋子比她實際的碼子要大了至少兩個號。
應該是個不怎麼紅的女明星。
再仔細一看，我認出了，這個女人就是我前幾天在報紙上看到的那個鬧出醜聞的三流女星。好像也是姓林，叫真的想不起來。
我立刻失了興趣，轉而把目光投向場中間的林池秋。她今晚艷光四射，幾乎是全場焦點。
這堅定了我選擇她的原因。
但是漸漸地，我發現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地注意起這個我原本應該不屑的女人。我以為她應該湊到場中鏡頭密集的地方。但是沒有，相反我竟然感覺到她彷彿在盡量躲避鏡頭，盡量不引人注意。
她一個人，但我沒有從她身上看出一絲孤寂感。
我看見她慢慢來到餐桌前，依次取食。當吃到一盤什麼菜時，她眼睛突然一亮，像是發現了什麼珍寶。然後，她叫住了身邊的一個侍應生，說了句話，就慢慢向門外走去。
後來我問那個侍應生她說了什麼，他告訴我說，她說的是：
「去告訴他，我在他做的鵝肝醬煎鮮貝裡吃出了紅槭森林裡的小口蘑的味道。我姓林。」
什麼意思呢，我當時百思不解。
我竟然像著了魔，悄悄跟著她，站在門邊看她。
她靜靜坐在門廊小廳的椅子上，像在想什麼，神情安詳。柔和的燈光投在她的臉上，帶出一種淡淡的疏離的味道。
我竟然看得有些發呆。
然後我看見一個胖胖的廚師向她走來。
她露出激動的神情，我可以斷定，那是見到長期沒有聯繫的家人或者老朋友的激動。但他卻沒有像她這麼激動，反而是一臉疑惑。
為什麼呢？我有些奇怪，也更好奇了，於是眼睛更是眨都不眨一下地盯著他們。
我聽見她用法語跟他講話。很快地，法國廚師臉上的疑惑和陌生都消失了，也換成了和她一樣的表情。他們聊得非常開心。她神采飛揚，生動活潑，和她的妝容完全不適。
我也會一點法語，但不是精通。但她，講得非常好。
她彷彿是那個法國廚師的一個好朋友的朋友。但我的感覺，就彷彿她自己才是法國廚師的那個朋友。
這時，我的手機有人來電。我很不高興被打斷。
是我公司裡的公關經理張龍。他帶給我一個壞消息。
原定的設計師翻譯來不了了。
看著張龍面如土色，我知道他擔心自己位置不保。
他的擔心是有道理的，明天他就可以走人了。但是現場，該怎麼辦？
取消法國設計師親自解說，改用別人？那樣新品發佈的效果將大打折扣，而且新的頂替人也根本沒有時間來熟悉發佈內容。
自己親自上陣翻譯？先不論是否打亂了發佈會預定計劃，就是自己能否準確優美地轉達設計師的意思，也是個不小的問題。他知道這個設計師生性浪漫，他的解說絕對不亞於詩歌。
我的眉頭皺緊了。
突然，我想到了一個人。我立刻撇下還在不停擦汗的張龍，來到了廊道的小廳。
她還在和法國廚師交談，眉飛色舞。
我很輕易就拉住她就往裡走去，由不得她的抗拒，我的力氣比她大得多。一邊走，我一邊告訴她，我需要她給我做接下來的法語翻譯。
看得出來她很驚詫，也很不願意。但是容不得她拒絕，我幾乎推搡著她到了T台前，這時設計師已經站在台了。我從後面推了一把，把她推了出去。可能鞋子不合腳的緣故，她打了個趔趄。
她一下子成了全場焦點。
我突然有些擔心，她是否有能力擔任這樣的解說翻譯。但是很快，我就放心了。
她的表現，毫不誇張地說，絕對不亞於任何一個受過長期專業訓練的語言翻譯。及時，準確，語言優美，猶如詩歌。
她就是那個前幾天剛鬧了醜聞的女明星嗎？我很驚訝。我緊緊盯著她。此刻的她神情冷靜，目光專注。
一剎那，我有些恍惚。
終於，我的珠寶展示完畢了。全場掌聲雷動。完美，華麗。
法國設計師邀請她上台和自己站在一起，我看到了他眼睛裡閃亮的光芒。這令我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她的一隻鞋子突然掉了。全場嘩然。她自己卻並不怎麼驚慌，彷彿這很平常。然後，我看到設計師竟然從台上下來，從地上撿起鞋子，幫她穿了回去。他的表情很溫柔。但是，我心裡突然感覺非常怪異。彷彿一個非常看重的合約被競爭對手取得。不，不對。失去合約，只會激發我的血性，令我更加殘忍狡詐。但是現在，我心裡非常不快。
我很快找到她，把她從法國毛子的身邊帶離，拖到大廳角落裡。
我也不知道我要做什麼，就是想這樣做。
她冷淡的面孔提醒了我。我藉機和她談價錢。我以為她會乾脆拒絕，或者，趁機獲得更多好處。女人不都是這樣嗎？
但是又一次出乎意料了。
她沒有拒絕，也沒有要從我這裡得到更多好處的意思。她只是很冷靜地和我談價錢，彷彿一個商人。她還叫我把那打賞給她的多出的錢捐出去。
我知道，她在諷刺我。但是我真的會考慮去捐的，而且捐更多的數目。
天使之淚最後如事先預定的那樣，由我把它戴到林池秋的脖頸上。
她的脖頸白嫩細滑，看不到一絲毛孔。她親親熱熱地挽住我的胳膊，優雅地對著我笑。
我突然想，如果現在站在我身邊的是她，那會怎麼樣呢？
我再次把目光投向她站的那個位置，空蕩蕩的看不到人了。
她已經走了。
張龍告訴我，他已經把那五千元錢交給她了。看在他終於做了一件讓我滿意的事情的份上，我決定原諒他犯的錯誤。發佈會也達到了我預先設計的目標，甚至更加完美。
我卻意興闌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