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在林嵐的堅持下,她出院了。WeNXuEmI。cOM醫院裡的費用高得離譜,與其每天看著那些錢嘩嘩流入醫院口袋,還不如省下來給有需要的人呢。
她登上了到B市的飛機,和她一起的,是許行舫。他一聽說了她的計劃,就立刻要求陪她一起來,林嵐見他態度很堅決,再說自己一隻手有時候也不太方便,也就沒有拒絕了。
坐在位置上,望著窗外下方雲海朵朵的碧藍天空,她陷入了沉思,但越是接近B市,她就越發緊張起來,最後,只能不停地喝著空姐免費加注的咖啡,其實那個味道又甜又膩,並不怎麼樣。
「你怎麼了?傷處很痛嗎?」坐在旁邊的許行舫注意到了她的異常,微皺著眉頭,看向她被外套藏住的右胳膊。為了不引人注目,加上現在已經是冬初,林嵐乾脆在外面披了件外套,將仍然纏著繃帶的胳膊隱在裡面。外套是「chanel」的黑白斜紋軟呢。其實林嵐倒不是名牌控,只是一直以來,她就非常著迷於Coco女士的著裝風格,尤其喜愛這個牌子的外套,優雅中不失莊重,即使是內襯也精緻到完美,所以現在有了能力,她唯一購買過的奢侈品就是身上的這件外套了。
「沒,我很好。」林嵐對他微微一笑,盡量撫平自己不安的思緒。
這不安固然有前世命喪於空難的恐怖記憶,但重生後這樣的經歷已有多次,所以尚可忍受,更多的是越接近家鄉,就越發膽怯的心情,所謂「近鄉情怯」,用在她身上真是太貼切不過了。
許行舫無法瞭解她此刻的心情,誰也無法瞭解。
她只是告訴許行舫,自己此次不遠萬里,從中國的東南方飛到中西部,只是為了代替一個已經客死他鄉的友人轉達她對父母生養天恩尚未報答就先行離去的深深歉疚和無盡遺憾。
許行舫相信了,他一直總是相信她,而事情上,她也沒有撒謊。
「乘客們,B市機場快要到了,飛機準備降落,請乘客們打開遮陽板,再次確認您已繫好安全帶……」廣播裡響起了乘務員甜美的聲音。
林嵐閉上了眼睛,再次深深呼吸。
走出機場,和許行舫一起坐了輛出租車,到了B市的汽車中心站,那裡,她買了兩張到達南塘鎮的汽車票,坐上了汽車,許行舫笑著對她說:「我怎麼感覺你好像對這裡很熟悉的樣子啊,以前來過嗎?」
林嵐一笑:「沒有,但是以前聽我朋友提過許多次,所以感覺起來還可以。」
許行舫不疑有他:「看來以後你一個人出門,我完全可以放心了。據說百分之八十的女人都是路癡,到了陌生的地方就搞不清楚方向,而你,應該是屬於剩下的那百分之二十里面的。」
林嵐暗暗汗顏,她其實也是那百分之八十里的一個。
汽車現在幾乎是在筆直毫無阻擋的公路上以超過一百碼的速度奔馳,饒是這樣,也花了將近兩個多小時,才到達了終點南塘鎮。
一出小鎮車站門口,許行舫和林嵐的裝扮就異常顯眼了,立刻圍上來五六個拉客的人,有男有女,嘴裡直嚷著「三輪車,三輪車,十塊轉遍全鎮」,有幾個中年婦女還伸手拉著林嵐的胳膊,想讓她上自己的車。
許行舫怕牽動林嵐的傷處,將她護住。
林嵐示意他不要著急,轉頭對圍著他們的人一笑,用當地的方言說:「我們是本地人,大家就不用這麼客氣了。你們這麼多人圍過來,我們只能坐一輛,你們說坐誰的車好?」
那些拉客的人一聽,搖了搖頭,笑嘻嘻散開了。其實從這裡出發,到全鎮最遠的地方也不過五塊錢。
林嵐也一笑,就和許行舫上了排在站口的三輪車隊的第一輛。
小鎮的三輪車都是統一刷成紅色的,車伕坐在前面,後面是一張有靠背的軟墊,兩個人坐剛好,頭頂一個塑料棚,晴雨兩用。以前都是人力踩的,現在大多都改成電動的了,林嵐很贊成這樣的改動,否則光靠人力踩動,天氣好還好,遇到颳風下雨,烈日高照,每坐一次,就會產生類似於壓搾舊社會黃包車伕的罪惡感。
「走哪兒啊?」聽到了剛才林嵐的話,車伕笑嘻嘻回頭用當地土話問道。
「我們要去東山村,麻煩師傅給我們送到鎮東的候車點。」林嵐也用土話回道。
「好叻……」車伕一拉把手,三輪車就一溜煙跑開了,一邊跑,車伕還一邊說,「這位細囡啊,你說你是我們當地人,可我在這裡跑了十來年的車了,可從來沒有見過你啊。」
細囡在當地土話裡是年輕女孩的意思。
林嵐笑瞇瞇地說:「我小時候就到別地去住了,一年難得回來一趟,你面生也是難免的。」
車伕恍然:「怪不得哩,我說你一看就是大城市裡出來的,怎麼會是我們鎮上的。原來這樣啊。」
許行舫驚訝又好笑地看著林嵐,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林嵐,你怎麼還會說這裡的土話啊?不會也是你那個朋友教的?」
「是啊,就是她教的。你也知道,我是語言天才嘛。」林嵐大言不慚。
許行舫卻相信了,不再追問這個問題,而是打量起四周的小鎮風貌來了。
其實和H市相比,這個南塘鎮實在是小得可憐,也亂得沒有章法。街道兩邊,種了一些瘦弱的小樹,枝葉上落滿塵土,顯得無精打采,路上不時橫七豎八停了幾輛汽車或者三輪車,將本來就不寬的街道擠得更窄了,兩邊店舖林立,大大小小,「老王肉骨頭湯」店旁邊是手機賣場,手機賣場旁邊是個茶葉店,接下來又是個賣香燭花圈的……林林總總,一條街下來,一個人生老病死需要的東西,幾乎通通可以買得到。
林嵐對此已經見慣不怪了,而從小在中心城市長大的許行舫卻是饒有興趣,東看西看個不停。
「到咯!」路其實並不遠,車伕叫了聲,從車上敏捷地跳了下來,「三塊!」
林嵐遞給他一張五元:「謝謝師傅,不用找了。」
車伕嘿嘿地笑了起來。
林嵐和許行舫站到了一個簡陋破舊的候車亭裡,按照以往的經驗,一般每過半個小時,就有一輛通往東山村方向的鄉間小巴開過。可能上輛車離開有段時間了,沒過一會,就看見一輛半舊不新的小巴士開了過來,他們上了車。
現在是下午三四點的樣子,車上乘客並不多。林嵐剛找了個位置坐下來,一眼就看到了右邊靠車窗的一個中年婦女,不就是她村裡的香玉嬸嗎?她還是和以前一樣,黑黑胖胖的。
「香玉嬸!」林嵐一時忘情,脫口而出,話音剛落,突然想起自己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林嵐了,香玉嬸怎麼可能認識林仙瑞。
果然,香玉嬸轉頭看了林嵐半天,才說:「這位姑娘,我以前好像沒見過你啊,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林嵐笑著說:「哦,您是東山村裡的香玉嬸,對吧?是這樣的,我是你們同村的高老師家的大女兒林嵐的好朋友,她以前跟我說過,住在她們家旁邊有個叫香玉嬸的,跟她們家關係很好,我剛才看見你的樣子和她以前跟我說的差不多,所以就一下子叫了出來。」
「哦,原來是這樣。」香玉嬸很高興,「林嵐那孩子我從小就看著長大,又聰明,又孝順,還在聯合國總部當翻譯呢,可了不起了,她有跟你提過我啊?也不枉我小時候疼她一場。」但很快,她的臉色就陰了下來,「唉,可惜啊,好人不長命,這麼好的女孩子,居然這麼早就走了,死得這麼慘,連身體都找不回來了……」
看著她難過的樣子,林嵐的心不自覺地抽緊了,她的左手緊緊抓住衣角,衣服都要揉皺了。
她自己並沒有發覺,但坐在旁邊的許行舫看到了,輕輕地拍了下她的手。
林嵐對他勉強一笑,轉頭小心翼翼地問道:「香玉嬸,那高老師和林嵐爸爸現在情況怎麼樣啊?」
香玉嬸一撇嘴巴:「還能怎麼樣?就這樣唄!剛開始,兩口子簡直活不下去了,那樣子,唉,叫我看了都好幾天吃不下飯,我就說林嵐那丫頭怎麼就這麼狠心呢,平時就很少在家,現在還就這樣扔下他們說走就走,叫白髮人送黑髮人……」
林嵐的淚水一下子流了下來,再也遏制不住。
香玉嬸慌了,急忙安慰說:「唉,姑娘,你也不用這麼傷心啊,我說的是剛開始那會兒,現在,都半年過去了,兩個人已經好多了,就是高老師也已經回到小學教書了。不過我說啊,還教什麼書啊,都這麼大年紀了……」
香玉嬸兀自嘮嘮叨叨,林嵐已經接過許行舫遞來的面紙,擦乾了眼淚。
「對啦,姑娘,看你們樣子,像是剛從外面兒過來的啊,你說你是林嵐那丫頭的朋友,你來這裡做什麼啊?」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又開始興致勃勃地問了起來。
林嵐勉強一笑:「哦,我是受林嵐生前所托,特意來這裡看望下她父母的。」
「哦,原來這樣。」香玉嬸點了點頭,「我就說呢,林嵐那丫頭還真是有心呢,就是可惜了,唉……」她長歎一聲,不再作聲。
林嵐也默默不語,只是望著車窗外一望無際的田地開始出神。現在是初冬了,田地裡已經看不到莊稼的影子,乾涸的地面泛著成片的灰白,偶爾可以看見幾隻小鳥跳著腳在農民們尚未收拾起來的麥稈堆裡不停啄著什麼。
這景像是如此的熟悉,讓林嵐一路忐忑的心漸漸地平息了下來。
她回頭對看著自己的許行舫微微一笑,表示自己無礙。
許行舫也微微一笑,只是,眉宇間卻隱隱有一絲擔憂和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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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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