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嵐提早悄悄退出了發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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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經不淺了,可是沿街仍車水馬龍,燈紅酒綠。城市的夜,早已變得不再純粹。
站在五星級酒店門口,她有一時的茫然和恍惚,彷彿小時候天黑找不到回家的路。但很快,她就恢復了。摸了摸包裡的一疊錢,不厚,但這是林嵐來到這裡之後的最大一筆財產了。這是剛才一個戴眼鏡,神色悲喜莫辨的男人交給她的。林嵐收下了。
錢從它產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好東西。林嵐現在非常需要它。
有了錢,她可以不再頓頓吃泡麵;有了錢,她可以把拖欠的電費物業費繳掉免得哪天絕望的物業公司真的把她斷電了。然後有了錢,她還可以考慮把現在頂在頭上的金髮換個顏色。呵呵,錢就是好啊……怪不得葛朗台臨死前還說錢能讓他暖心窩,現在林嵐也有同感。
她揚手叫了輛車,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打開門,開了燈,林嵐毫不猶豫地踢掉了腳上的鞋子。她發誓,這輩子就算這個牌子的鞋老闆跪在地上求她一百次,她也絕不會看上一眼。
洗了頭,洗了澡,林嵐穿著自己在超市裡買來的三十元大減價睡衣,感覺很鬆快。
躺在床上,她突然非常想念遠在山村裡的父親,母親,還有妹妹。從前,這個時候,母親應該還在燈下批改學生的作業,而父親,坐在一旁看報紙,或者自打棋譜陪伴母親。
母親是自己那個村小學裡為數不多的老師之一。和繁華的城市相比,那裡太偏僻,太窮了,沒有哪個正規大學出來的年輕老師在那裡能待得下去,所以來來去去,到最後,雖然已經過了退休年齡,可母親還在那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執著教鞭。
幾天前她就想打個電話回去,聽聽父母的聲音也好。可是最終都放棄了,因為沒有勇氣。是的,她真的沒有足夠的勇氣來打這個電話。
可是今晚,她的這種yu望特別強烈,或許是和維克多的見面讓她思念父母之情更甚。
終於,她從床上坐了起來,拿過手機,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按下了心中那最熟悉的號碼。
接通了。隨著第一聲嘟聲響起,林嵐的心跳了一下,第二聲,心跳得更甚,然後,第三聲,第四聲,就在林嵐承受不住要掛斷的時候,那頭傳來了一個林嵐在想像中撫mo了千百遍的聲音:
「喂,是誰啊……」
那是母親的聲音,有些暗啞。
林嵐握緊手機,拚命壓抑住來自喉嚨深處的哽咽,淚水從眼眶中滾落,滲進唇邊,熱熱的,鹹鹹的。
可能感受到了對方的異樣,林嵐聽見母親在喊父親:「老頭子,不知道誰打來電話,問他也不出聲。你過來接下……」
林嵐猛地按了結束鍵,吸了下鼻子,胡亂用手擦去滿臉的潮濕。
聽到他們的聲音就好,知道他們平安就好。林嵐不求別的,真的。
終於平靜了下來,林嵐又躺回了床上。目光落到了對面牆上掛著的一副玻璃鏡框書法,字體凌厲,仿若破框而出。
「生如夏花,死如秋葉。」
這來自於泰翁著名的《飛鳥集》第82篇。原句是「使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右下方有個小小的落款:林嵐手書於夏日午後。
確實是林嵐書寫的,但卻不是自己這個現在正在看書法的林嵐。她的毛筆字,從來就軟趴趴地上不了檯面,用她初中語文老師的話講,就是「「若飛若動」,「若往若來」,「若臥若起」,「若愁若喜」,「若蟲食木葉」,「若利劍長戈」。
這是從前的林嵐,也就是林仙瑞的字跡。
還記得翻出林仙瑞身份證的時候自己的驚訝。上面的姓名竟然就是林嵐,生於1988年7月初八。姓名和生日,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樣,唯一的不同就是比自己小了整整六年,半個輪迴,兩處人生。照片上的女孩,齊耳短髮,眼神簡單,笑容燦爛,露出整齊的牙齒。
收拾房間的時候,當她把不需要的東西都搬進儲藏間時,在裡面發現了這幅玻璃鏡框的字。上面蒙滿了灰塵,顯然躺在這裡已經很久了。
當時想了很久,林嵐還是決定把它擦乾淨,掛在牆上原來放了照片的位置。
不為什麼,就是因為喜歡這幾個字,喜歡這句話。或者,還帶著些許安慰那絲不知現在何處的遊魂的意味?
林嵐瞇著眼睛,想像著很久以前,某個夏天的午後,窗外鳴蟬陣陣,年輕的女孩站在窗前鋪開潔白的宣紙,蘸足濃墨,揮腕寫了這幾個字。當時,她的心情一定是很好的,她一定是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憧憬。
她應該是個勇敢決絕的人吧。只有果斷的手才能寫出這樣凌厲的字體……
臨睡前,林嵐這樣模模糊糊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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