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餘暉照進正德大殿,薄野宗啟撫摸著光燦燦的鎏金龍椅,神色中帶著幾分迷惘。
蓮依如今的漣漪皇后站在他身邊說道:「薄野紀行就要打進宮來了,陛下您快些動身吧」
「知道了。」薄野宗啟指尖描摹著龍椅上起伏飛躍的金龍,「錦成呢?」
「已經先行派人送出宮了。」
「好」薄野宗啟回身站在正德殿外,青鴉鴉的羽箭將天際一抹紅霞遮去,鋪天蓋地飛射而下。
「陛下,小心」蓮依抱住薄野宗啟將背迎上那漫天箭雨,緊接著薄野宗啟的青衣人也衝了出來,揮劍阻擋。
一波結束,十來個青衣人只剩下了六人,宮門已破,北遜軍喊殺聲震天而起。
「啟——快走,你快走——」蓮依奄奄一息的聲音被喊殺聲淹沒,抬起手想撫摸薄野宗啟臉頰的手無力地落下。
「風水輪流轉,昨日我射她,今**便來還於我哈哈,哈哈——」蒼涼的笑聲在正德殿上空迴響,薄野宗啟傻傻地抱住蓮依的屍體,「帝王夢,浮光掠影,轉頭空……」
領頭的兩名青衣人對視一眼,其中一人舉手打暈了薄野宗啟將他背在了肩上,另一人指揮剩下的幾人將蓮依連同同伴的屍體都挪進了正德殿。
熊熊火焰中,青衣人帶著薄野宗啟離開了西月皇宮。
五月初一,北遜軍攻破天都,宣德帝自殘於正德殿,荀太后自縊。志都王被生擒。這裡面脫不了怡真公主的功勞,上次天都城門被薄野宗啟派人暗中打開,這次卻是怡真公主派人暗中打開城門,北遜軍才會順利地佔領皇宮。
六月,北遜軍乘勝追擊,與芝南軍聯合攻下莫罕王庭。莫罕王向大華邊境逃竄,岐州總兵都錦率兵阻截,莫罕王中箭身亡。戰後,芝南和大華軍並未退出莫罕草原。
七月初十,薄野紀行在西月諸臣擁護下登上了帝位,改元恆昌,號永寧帝。信王加封為隆裕親王,花溪被晉封為靜嫻公主。志都王、莫罕王被削去王爵,貶為庶人,家眷流放漠北。怡真與虞恆和離,留在天都閉府不出。經過一年戰亂,西月國力空虛,民不聊生,永寧帝迫於無奈,為感謝芝南、大華助剿叛逆之功,將莫罕草原一分為三,東、西兩塊歸入大華和芝南。
至此,西月內亂結束。經此一役,西月國力減弱,已經不能再給大華構成實質性威脅。而大華皇帝在位已三十五年,身體每況愈下,朝內暗流湧動。
天都隆裕王府。
花溪拿著美人錘給薄野信捶腿,薄野信問道:「花溪,聖上已經給你賜婚了,歐陽錚來了半月,你是時候回大華了。」
花溪手裡沒停下,回說:「昨個兒我跟歐陽錚商量了,二十出發,席軒跟華大夫留在府上。我會趕在大年前回來,陪您一道過年。」
薄野信輕咳了兩聲,「你還是留在大華過年吧,別讓洛西王和王妃說咱們不懂規矩。」
花溪不依,「今年過年,你們在打仗,飯還沒吃完就開拔了。無論如何,明年大年我都要陪著爹過。」
薄野信閉上眼,歎了口氣,「也好,那爹等著你回來。」
七月二十,花溪隨歐陽錚返回大華。這次帶著白蘭和翠茗,因為走之前她給木犀和樊芸辦了親事,夫妻倆就留在天都著手準備恢復香坊。
路過岐州,都錦擺宴為歐陽錚和花溪洗塵,花溪推脫不過,再三要求吃頓便飯即可,最後都錦在自家擺了宴邀請花溪和歐陽錚。
離開一年多,花溪再次見到了慕韻琳。清瘦的身子如弱柳,大大眼睛失去了銳利,怯懦地跟在都老夫人身後,完全不是以前那個飛揚跋扈的明艷女子。
按理說,花溪與慕韻琳是表姐妹,又是都錦的座上賓,都老夫人本該給花溪個面子讓慕韻琳入座。可老夫人卻只是讓慕韻琳在一旁侍候,花溪不是沒看見,只是裝作不知道。都老夫人一瞧,頓時放下心來,本想試試這位外族的公主會不會給她表姐撐腰,不想會是這個結果……老人家放了心,臉上浮現出了笑容,與花溪說話時態度越發謙恭。
慕韻琳咬牙暗恨,看著花溪和歐陽錚並坐時,歐陽錚輕聲軟語,哪裡還有往日的冷厲嚴肅,眼光裡閃過一絲怨毒和妒恨。不想卻被都老夫人發現,老人家一聲咳嗽,讓慕韻琳渾身一顫,再也不敢露出那般實質性帶有惡毒意味的目光。
一席賓主盡歡,花溪與歐陽錚告辭離開。花溪臨別時也沒去看慕韻琳一眼,至於她以後生活如何,與自己一點都沒有關係。對於某些不識好歹的人,她永遠不會有多餘的同情心。
回到驛館,花溪站在窗前,歐陽錚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後,攬著她的胳膊,花溪順勢靠在了他的肩頭,「你不奇怪我為何對慕韻琳的處境漠不關心嗎?你會不會覺得我為人太過冷漠?」
歐陽錚對慕家的事多少有些瞭解,並沒有任何異議,只是在離開時攬住她的肩,輕聲道:「我知道你自有你的道理。」
花溪想起那些曾經的人和事,發出了一聲歎息,「那年她為了去你母妃的賞花會,聯合七姐慕韻寧設計害我落水,若不是我識得水性,只怕早就魂歸地府了……」
歐陽錚在花溪鬢角落下一吻,「原來如此,我還道你是故意避開賞花會。」
花溪睨了他一眼,「你那時怕只是打著查明我身份的打算。」
「不知道……」歐陽錚沉默了片刻,「我記得我第一次見你,你穿著件掐金絲的翠羽斗篷,隔著木牆告訴我該怎麼選沉香,聲音清冽如泉,我追著出去卻只看見了一個背影,當時還遺憾不已……不過後來燈會上你還是撞進了我懷裡,不是嗎?或許從在母妃那裡選中了那串香珠開始,我就注定要遇見你的。」
「什麼撞進,明明是你拉的我……」花溪說到後面有些氣弱,那次分明是歐陽錚救了自己。轉頭對上歐陽錚含笑的眉眼,花溪撇撇嘴,「我還覺得你早有預謀呢……」
「有心也好,無心也罷,你最後還不是做了我的妻。」歐陽錚握著花溪的手,「以前的事都過去,以後我再不會讓你受傷……此去上京,拜謁了父王和母妃,你就早早回西月吧。大華這些日子也不太平……」
「好」花溪應了一聲,兩人都不再說話。
倚窗相偎,月輝遺落,身後的影子漸漸融為了一體……
翌日,花溪留了翠茗和公主儀仗隊同行,自己和歐陽錚輕車簡從,帶了白蘭和十名護衛快馬加鞭,一月內便回到了上京。
八月秋高氣爽,丹桂飄香,再次回到上京,看著那些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店舖,花溪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公主儀仗未到,她提前入京,未曾拜見過大華皇帝,還不算完成賜婚事宜,所以不便先去洛西王府謁見。花溪沒有直接回洛西王府,而是在歐陽錚的陪同下轉道先去了程府。
慕向卿聽說花溪回來了,竟親自跑出來相迎。
「花溪,你回來了。」慕向卿喜極而泣,聲音激動得輕顫。
「姨母。」花溪亦然,只不過她不想久別重逢的場面變成以淚洗面,生生止住了眼淚,「許久不見,您倒是瞧著越發年輕了。」
「你這孩子嫁了人嘴巴倒是更甜了。」慕向卿瞟了眼歐陽錚,感歎道,「沒想到繞了個打圈子,你們倆會走到一起……」
「娘親——」一個軟糯的童聲響起,接著一穿著團花藍緞小襖的小童跑了過來,拽著慕向卿的衣袖,露出半張小臉,黑溜溜的眼睛在花溪身上打了個轉兒,「你是誰?」
「林哥兒——」花溪看著林哥兒粉嘟嘟的小臉,忍不住想要上去捏一把。
慕向卿將他從身後扯出來,「你那時候天天喊著要姐姐,一年多不見,怎麼忘了啊?」
花溪笑著說:「那會兒林哥兒才剛會說話,小孩子不記事,不記得我也正常。」
林哥兒看著花溪的臉,抓耳撓腮地想了又想,忽然恍然大悟,衝著慕向卿大喊道:「娘親,是姐姐嗎?」
「是啊」慕向卿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還不跟姐姐和姐夫問安。」
林哥兒瞄了眼歐陽錚的冷臉,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轉頭直接撲到了花溪懷裡,「姐姐,抱」
慕向卿在林哥兒腦門上一彈,「多大的人了,還讓人抱?」
林哥兒不理,粘著花溪身邊,一如一年多前她寄居在程府一樣。
花溪抱起林哥兒,在他的臉頰上香了香,「重了哦」
林哥兒長大了,她的身份也變化了,唯獨讓她懷念的就是這份親情的溫暖。
歐陽錚看著抱著林哥兒眉眼彎彎的花溪和在花溪懷裡撒嬌的林哥兒,腦海裡忽然閃現出一張融合了自己和她容貌的小人,抱著她的脖頸,喊著娘親,唇角不禁翹起,目光柔和了幾分,想來定會比林哥兒更加憨然可愛。
花溪不知歐陽錚此時所想,自顧自與林哥兒玩耍了一陣,聽見二門上報程崇回來了。林哥兒一聽自家爹爹回來,不再糾纏花溪,也沒故意躲著歐陽錚,小大人似地給兩人行禮告退,然後一溜煙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