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豎明幫奼清理完畢後,便送白蘇去了書房。
書房中又四個書架,兩個書架上擺滿書籍,另外兩個是空的,用來擺放考卷之類。
房內有兩張幾,一張是平素書寫所用,還有一張上面擺滿了上等茶具,几旁有三隻不同的火爐,這顯然是為茶道博士專門準備的書房。
白蘇在空的那張幾前坐下,抽出一張紙來。
左豎明立刻極有眼色的在幾側跪坐下來,幫她磨墨。
白蘇看著他靜靜的垂頭,磨墨的速度不急不緩,絲毫不見一絲急躁,心中暗讚。
待到墨磨好之後,白蘇道,「我要在此處呆一個時辰,你可以做自己的事情,一個時辰之後回來即可。」
「謝先生。」左豎明行了個大禮,垂首退了出去。
白蘇提起筆,想了片刻,落筆如行雲流水,絲毫不帶停頓,一篇《赴邊表》一氣呵成。
《赴邊表》是仿照諸葛孔明的《出師表》寫就,只不過,《出師表》是為國事,而白蘇只是為私事。
她言辭懇切的說明赴邊原因,是為了節義、為了婦德;同時也表達自己對夫主的矢志不渝,忠貞不二。
全文沒有一句要求赴邊,然而句句都是闡述赴邊的緣由。
這篇表文寫完,將將放下筆,門外左豎明已回來,「先生,下堂課便是茶道。」
白蘇待字跡晾乾,仔細的折好放在袖中,便隨著左豎明去了教捨。
這次生員們的態度可比上回好了不少,一個個全神貫注的聽白蘇講課。
白蘇也不問緣由,她就來講,講完就走,他們的態度好壞也無所謂。
白蘇跪坐在主座上,攏著袖子,面無表情的講述茶道的起源,她聲音淡如清茶,如風過竹林,舒緩閒適,其間穿插了許多關於茶的趣事,和風雅之事,而後又開始講各個茶種的區別。
一個時辰的授課,眾人聽的津津有味,心中也覺得這女師很有趣,即便連講笑話,都是那一副淡淡的表情,眾人被她逗的直想笑,但又礙於禮節,不敢笑出聲,險些憋出內傷來。
白蘇最終總結了一句話,就是:男人學習茶道有助於提高氣質,婦人學習茶道能體現賢淑。
「今日課到此處,下堂課,便教諸位識茶。」白蘇微微頓首,眾人還禮。
「先生」
白蘇轉身往外走時,忽有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叫住她。
白蘇頓住腳步,淡淡看著他,這少年長相斯文俊雅,已是標準的士人氣質。
少年站起身,作了一揖,「先生,每次別的博士講完,都會給我等發問時間,先生為何不給?」
窘迫了實在是因為沒有經驗啊
白蘇直直盯著他,一直到那個生員面紅耳赤,這才淡定的道,「茶道,所需的是悟性,感受煮茶時的愜意和閒適,茶,便是一個雅字,雅的是自己而非他人,強求之下縱然能煮出好茶,然而愜意的是旁人,而非自己。」
屋內一片安靜,片刻之後,那少年不甘心的問道,「先生的意思是,茶道只為娛樂自己,無需有競爭之心嗎?但若是沒有勝負,哪有進步?」
原來是個喜歡爭強好勝的,白蘇淡淡道,「你叫什麼名字。」
「學生劉舉。」少年禮節倒是十分周全。
「劉舉,你父親是何官職?」白蘇問道。
太學之中,所有的生員都是朝廷命官的後代,最少也是沾親帶故。
白蘇此話一問出,不少人面上閃過一絲鄙夷之色,劉舉更是傲然的道,「家父是漢中王。」
漢中在巴蜀一代,是一個大城池,漢中王的地位顯然要比政陽王這一類的王爺高出許多,那可是真真正正的藩王
出乎意料,眾人並未發現白蘇震驚的神情。
「哦。」她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反問道,「世子已經位居人上,那麼,學習茶道不是娛樂自己,是為了取悅誰?」
劉舉一愣,他在太學之中每一科都很出色,也包括茶道,他一向抱著比過所有人的心態,而刻苦的學習,卻從未想過為了什麼。
「上位者,便要有上位者的從容和雅量,要明白什麼對自己是必要的,什麼又只是輔助,從而用正確的態度對待。」白蘇舒緩的聲音中帶上了幾分肅然。
屋裡之人的父親無不是位高權重,從小耳濡目染,所以自然明白白蘇這句話的份量,當下,眾人再也不敢抱著看熱鬧的態度,規規矩矩的行大禮,齊聲道,「謹受教」
李婞呆呆的看著氣度威嚴的白蘇,怎麼也想像不出,她私底下是那麼個姿態懶散的美姬。
呼終於忽悠過去了
白蘇走到花園入口之時,劉舉追了上來,「先生」
白蘇頓住腳步,劉舉氣喘噓噓的在她面前止住腳步,從袖中掏出一張貼,「先生,這是冬月會的帖子,請先生明日赴會。」
冬月會?白蘇接過帖子,這張請帖,比白蘇見過的任何帖子都要華麗精緻,帖面是寶藍色的錦緞,上面繡著銀色雲紋,裡面的紙張也細膩,雖有些泛黃,但已經比得上白蘇前世見過的紙張。
白蘇隨意的掃了一眼內容,帖子上面只寫了時間地點,沒有寫邀請人,也不曾寫它究竟是做什麼的。
劉舉見白蘇神態依舊淡然,心中納罕,她是否不知道這冬月會,但轉而一想,她方才聽見自己的身份時,面色竟連微微的變化也無,那此刻這情形也在情理之中,這婦人果然如傳說中那樣,特別。
事實上,白蘇還真就不知道這個冬月會。
劉舉見白蘇看完帖子,叉手道,「學生靜候先生前來」
說罷,也不等白蘇還禮,便匆匆離去了。
「明,這個冬月會是?」白蘇問道。
左豎明聲音中滿是喜色,「先恭喜先生冬月會是雍國公卿權貴的聚集的盛宴呢」
白蘇挑挑眉,也就是是說,這個盛宴沒有什麼固定的活動,只不過是公卿權貴聚在一起玩樂而已。白蘇心中冷哼,他們還真有閒情逸致,邊境硝煙四起,全不耽誤這些權貴玩樂。
冬月會,明顯是上流社會的宴會,白蘇不知道也就不足為奇。
左豎明是太學專用的豎子,各個方面都出類拔萃,可以說,太學的豎子們比一些只知玩樂的紈褲子弟要優秀的多。而且,他們對於雍國所有的禮節都十分精通。
左豎明送白蘇出太學,順道又講了冬月會上需要注意哪些事,哪些人。
白蘇發現,有了伺候的豎子,做太學博士實在很輕鬆,到了授課時間,豎子便會提醒,各種邀請帖子,豎子也會妥善處理,真是面面俱到,白蘇都有些想挖牆腳了。
出了太學,白蘇便馬不停蹄的去了孝閔公主府,遞上拜帖。
雖說白蘇現在是太學博士的身份,也算是朝廷命官,但她還沒有資格上朝。
這個時代沒有奏折制度,若需向上位者稟報事情,可以上書,也可以寫諫陳詞,地位高的人可以直接呈送給皇帝,而地位低的人活著平民,上書言事,首先會經過公車書令。
白蘇這《赴邊表》雖然滿紙節義,但充其量也就是一封比較嚴肅的情書,白蘇可沒有把它公諸於世的打算。
因此,眼下唯一的方法就是托人將這封《赴邊表》呈給皇上。
孝閔公主無疑是個最佳人選。
公主府在城東比鄰丞相府,距離七王府只隔了一條街的距離,這裡是權貴聚集之地,過府無布衣,往來無白丁。
孝閔公主每日上午都會去太皇太后和太后處問安,然後再陪皇后用午膳,因此至少要午後才能返回。
白蘇遞貼時,門房看見馬車上少師府的標誌,接待尤為客氣,寒暄了好一陣子,才放人離開。
城中路上的積雪都被掃乾淨,所以馬車行速並未受雪天影響,速度與平時無異。
剛剛登上馬車不久,外面又開始飄雪,白蘇打消了去景春樓聽戰事消息的念頭,直接返回少師府。
白蘇與媯芷剛剛踏入清園,便被幾個侍婢圍住,十三、十二、香蓉、二丫,都湊到媯芷面前,噓寒問暖,問東問西,白蘇則直接被冷落到一邊。
媯芷一張冷臉,竟也破天荒的緩和了些,至少與時下溫度持平了。
「一個個吃裡扒外的傢伙。」白蘇不屑的扁扁嘴。
十二笑道,「小姐,哪裡是外啊,醫女是自己人,奴婢們關心醫女也就是關心您的身體。」
「說的比唱的好聽」白蘇哼哼唧唧的爬上塌,屁股還沒捂熱,便聽二丫稟報道,「小姐,太學來人了。」
「嗯?是誰?」白蘇坐起身,反覆想著,太學有誰會不遞貼就前來?聽說顧風雅近日準備赴邊,應當沒有閒暇找她麻煩才是。
二丫道,「說是叫左豎明,還領了一個婦人前來。」
「快他請進來。」白蘇得意洋洋的瞥了一圈,哼哼,我手底下有人,不稀罕你們了
十三她們全當沒看見,各自準備待客的物什。
左豎明在太學雖然只算個侍讀,但到一半人家,身份還是不低的,也無人會把太學的豎子當做僕人來看。
但是白蘇很納悶,她將將從太學回來,左豎明怎麼立刻尾隨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