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惺惺,不去」媯芷冷哼道。
明明就是通知她,偏偏還裝模作樣的詢問意見。
白蘇被拆穿,也無半點不好意思,苦著臉道,「你不去,我半路再被人截了可如何是好?」
「與我何干?」媯芷說完這句話,倏地起身,從閣樓上跳了下去。
身後兩個侍婢驚叫出聲。
白蘇張了張嘴,嘟嚷道,「不去就不去,嚇人作甚」
起初白蘇只以為媯芷是不待見她,甩袖而走,這種情形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但只是在她跳下去的一瞬便傳來了青銅劍相擊的響聲。
有刺客?白蘇連忙從榻上爬起來,跑到圍欄邊向下看。
夜雨中濛濛,但在燈火的照明下,隱約能看清兩人的面容,媯芷劍出如風,招招狠辣,而與她對打之人,居然是婆七
這還得了她的兩條大腿擰起來了,不管結果如何,吃虧的可都是她啊
「你若是再跟著我,別怨我心狠手辣」媯芷冷冷道。
「阿芷我斷無糾纏你的意思,只是聽屬下說你來了,便過來看看」婆七擰眉。
白蘇本想下去阻止,一聽婆七這話,立刻止住了腳步——有內情赤果果的有內情
婆七一個八尺大漢,尚無正妻亦無美姬,因此主動送上門的女子多不勝數,然而一夜纏綿後,從未有人在他心上留過痕跡,可與媯芷那一夜後,卻總想見著她,縱使只能遠遠看一眼,也覺得滿足。
「你走。」媯芷說罷,也不管婆七走不走,兀自收回劍,轉身躍上閣樓,淡淡的看了白蘇一眼,「看夠了?」
那週身的冷氣逼的人渾身發顫,白蘇縮了縮脖子。
「哼」媯芷甩袖而走。
「那,我同你說的事?」白蘇想去北疆找顧連州,若是沒有媯芷的保駕護航,恐怕還沒出尚京便又會給寧溫截去。
「明日就走」媯芷的聲音還在迴盪,人卻早已消失。
白蘇才不管她,只要她答應去了,什麼時候走還不是盡在掌握之中?
雨中,婆七已經被淋透,他無奈的收起劍,轉身離去。
其實白蘇很好奇,但她與媯芷有一種默契,便是從不打探對方的私事。
「記住以後不要惹醫女,否則她不開心殺了你們,我也是沒奈何。」白蘇滿臉溫柔的恐嚇兩個侍婢,豎立起媯芷的負面形象。
兩名侍婢早已經嚇得面色發白,聽聞白蘇的「好心」提醒,立刻點頭。
大雪留人,白蘇便不曾返回少師府,直接歇在了碧夏園裡。
躺在榻上,白蘇想到過不了多久便能見著顧連州,心中禁不住激動,最後竟然失眠了,所以便乾脆計劃這幾日的事情。
是不是可以稱病,然後去白府養病?她有足夠的把握說服白老爺幫她隱瞞此事,顧連州不在府中,只要買通管事,還是很容易瞞住
這個行不通,白蘇隨即否定,尚京城中眼巴巴等著揪她尾巴的人可多著呢尤其是上次秋棠詩會薄了絮女的面子,指不定她早就尋機會報復。
胡亂想著,睡意漸漸襲來。
次日清晨,白蘇未曾返回少師府,便直接去了太學。
馬車裡,白蘇怨念的盯著媯芷一襲巫袍,「要不你換一身?」
明目張膽的把雍國皇巫帶來帶去,是不是太高調了點?
「更衣豈不麻煩,我可以不去。」媯芷道。
「好吧,你還是穿著吧。」白蘇扁扁嘴,這個不用花錢的大神級別保鏢,脾氣大點也可以忍受,白蘇向來很會權衡利弊,有時候忍氣吞聲是很有必要的。
馬車進入城中以後,便將少師府的標誌掛了出去,一路暢通無阻。
到了太學門口,白蘇先下的車,站在下面等了一會兒,竟不見媯芷下來,白蘇撩開馬車簾子,車中居然空無一人。
「姬,可是忘了甚麼?」車伕問道。
白蘇平復了一下心情,坦然道,「嗯,也不甚重要,我回頭再想想,你且去停車吧。」
那車伕全然不疑,答應了一聲,便揮鞭趕著馬車往少師府的偏門去。
難道媯芷上車時車伕也不知道?
白蘇思忖著走到大門,守門還未迎上來,便見一個灰色影子衝了過來,清脆的聲音喚道,「先生您病癒啦」
白蘇微微一笑,「是明啊」
左豎明恭敬的施禮,「先生快請進吧,上捨的生員成日問我,您何時才來授課,我的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
「是嗎?」白蘇不知道自己何時這麼受歡迎了,當日第一次見面時,那一群生員像是打量稀有動物一般,忽然之間熱情起來,倒是令人覺得奇怪了。
「是,許是他們聽了您第一堂課,覺得新鮮有趣。」左豎明解釋道。
左豎明說也許,必然也就是事實,他年紀雖小,卻處事穩重,應當不會妄自揣測。
「先帶我去見祭酒大人。」白蘇道。
「是。」
這次繁湛的院中清靜的很,無人聚集,大片的菊/花被白雪覆壓住,偶爾能看見一抹即將枯敗的黃色。
左豎明上前敲了敲門,「大人,師雲來訪。」
裡面應了一聲,門被打開,一個豎子迎了出來,「先生請」
白蘇剛剛踏入房門,一股清雅的檀香和著墨香便撲面而來,繁湛跪坐在幾前,幾上堆滿了書籍,他一襲寬大的暗紫袍服,俊朗且成熟穩重。
繁湛看著白蘇,做了個請的姿勢。
白蘇在他示意的几旁跪坐下來,頷首致禮後,白蘇道,「素昨日身子不適,未能前來授課,今日特來請罪。」
繁湛定定看了她一會兒,才出聲道,「生病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師雲無需自責。」
頓了一下,他轉向身側的兩名豎子道,「我有要事與師雲相商,你們都去外面候著。」
「是」三名豎子垂首退了出去。
白蘇暫時壓下想說的話,靜靜等著他先說。
「睿之有件私事,想詢問於姬,冒昧之處還請見諒。」繁湛先行想白蘇行了一禮,以表歉意。
白蘇道,「先生不必如此,請說便是。」
「請姬嫁於我為妻」繁湛面神色嚴肅,不自覺的邊流露出一種威嚴。
「大人,您」白蘇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幻聽了。
繁湛道,「在下知雲姬很受少師寵愛,在下也不及少師萬一,但願以正妻之位,聘娶姬。」
時下,姬妾根本不能算是男人的妻子,其實也無需白蘇同意,繁湛只需向顧連州提婚,顧連州若是同意,那白蘇便是繁湛的人,他如此做法算是十分尊重白蘇了。
「那那個」白蘇兩輩子也沒遇到求婚,更沒遇到如此突然的求婚,一時有些懵了,但很快便穩住心神,疑惑道,「大人如何會生出這種想法?」
她與繁湛不過見了一回,而且,白蘇也不認為自己的姿色能迷倒他。
「是家父授意,家父認為姬才絕驚艷,氣度高華,是婦人中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繁湛絲毫不隱瞞實情。
白蘇愣了一下,道,「繁大夫過譽了。只是,大人結髮妻子要怎麼辦?」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可是繁湛已近三十,家世顯赫,長相俊美,怎麼可能還沒有娶妻呢?
「在下妻子六年前已亡故。」繁湛語氣略有些憂傷。
白蘇歉意的道,「素無意提起大人傷心事,深感不安。」
「無妨,都已過去多年。」繁湛面上泛起淡淡的笑意,「方纔在下所說之事,不知姬以為如何?」
白蘇正了正身子,答道,「素今日前來亦有事與大人相商。」
繁湛道,「姬請說。」
「北疆戰事吃緊,素憂心夫主安危,想向陛下請旨,赴邊陪伴夫主左右,若是有幸能得允,太學授課便要耽誤了,素特先來與大人知會一聲。」白蘇說出此話,便是委婉的拒絕了繁湛的求婚。
繁湛俊眉微微攏起,「莫非姬嫌棄在下鰥居1多年?」
在雍國人看來,顧連州地位超然,人生的又俊朗如月,將來必然是要配一個公主的,一旦公主進門,絕不會容得下她這個受寵的姬妾。
相對而言,繁湛給出了正妻之位,雖然只是填房,卻比守在顧連州身旁好許多,若是拒絕簡直是不知好歹。
「素並非不知好歹之人。」白蘇目光顫了顫,顯然也明白繁湛的意思,頓了一下,緩緩道,「人人都當素嘔血為寧溫作絕命詩,而事實上,素在那之前曾自縊。」
繁湛怔住,他被白蘇的剛烈震驚,但更多的是疑惑,疑惑她戀慕如此之深,卻如此輕易的又戀上顧連州,又疑惑她為何要說起這些。
「那次,素已看見了忘川奈河。」白蘇知道這時候的人不知道地府的神神鬼鬼,便解釋道,「那處是人死後,靈魂會去往的地方。然而素轉了一圈,竟又回來了。」
繁湛奇道,「竟有此事」
「素只當自己是重生了,往事如塵煙,種種都不在與我有任何關係,也覺得日後必不會再為哪個男子用情至深。」白蘇抬起頭,直直盯著繁湛,一字一句的道,「然而竟又遇見了夫主,這是一個值得素為他心甘情願而死的男子,而非傷我至死之人。」
白蘇很想說,從一而終,然而她既是佔了白素的軀殼,便必將她的所作所為都算到自己頭上,這是沒可奈何的事。
屋內安靜非常,繁湛直直盯著白蘇的眼眸,他能看見這個嬌弱女子眼中的固執,她是真的情願與顧連州同生共死。
「也寧願永遠為他妾嗎?」繁湛問道。
「是。」白蘇心中暗道,為妾也行,她必然會讓顧連州身邊只剩下她一個女人。
不過這個想法太過驚世駭俗,白蘇自己心中知道便好,她不打算對任何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