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蘇裹著被子往前湊了湊,「噯,有沒有得逞?」
寧溫詫異的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啊?男人還是女人?」白蘇深深的佩服此人,多少公卿權貴都沒能得手,一個小小的奴隸居然爬上了他的塌,果然是近水樓台先得月
「女人。」寧溫垂眸,目光中陰晴不定,火光映著他略顯蒼白的臉,「我殺了她。」
那個令他破了童子身的寧國賤奴,是他親手殺的第一個人。
那年他才十五歲。
從他懂事起,便知道身邊的人看的目光帶著癡迷,這為他帶來不少好處,至少吃穿用度極好,他們服侍的也盡心盡力,然而自他十二歲後,他們便開始蠢蠢欲動,甚至連從寧國帶過來的舊人,也都處心積慮的想爬上他的床榻。
「你呀,從裡到外都是一個禍水」白蘇扁扁嘴,對比寧溫來說,什麼妺喜、褒姒,也不過是一笑傾城罷了,寧溫除了容色惑人,本身還是一個陰謀家。
寧溫笑望著她,「你言辭越發犀利了。你曾說過:人生天地,忽如行客。然我怎麼覺得,人生如此漫長?」
藥沸了,寧溫伸手去抓藥罐的的耳,白蘇不做聲,看著他端下滾沸的藥,倒在碗中,白皙的手指被燙出赤紅的印記。
他伸手要端起藥碗的時候,白蘇伸手拍了他下手,「很燙你不覺得燙?」
「我早就感覺不到了。」寧溫端起藥,如飲水般灌了下去,「以前寧國的時候常常受傷,巫不能出面保護,他們便用藥去了我的感知,再受傷就不會痛了。」
「那做那事的時候」有沒有快感
白蘇忽然意識與一個陌生男人談論這個問題實在太豪放,連忙把下半句吞了下去。
這個寧溫太溫柔,總是會令人一不小心便失去防備,白蘇暗暗警惕。
「什麼事?」寧溫似乎一時不曾反應過來,俊顏因為起了燒,泛著不正常的紅暈。
白蘇頭搖的像撥浪鼓,「沒事,我想到你身上常帶紫雲膏的,拿出來。」
寧溫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盒,交給她。
白蘇挑起一塊藥膏,暗道,你不是對我使美男計麼,看我的美人計
「伸出手。」白蘇聲音中有些嗔怪的意味。
寧溫怔了一下,乖乖伸出手,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上赤紅的印記,顯得有些觸目驚心,白蘇把紫雲膏細細摸在燙傷的地方。
他僅能看見她的頭頂和白皙的額頭,可以想像,長睫下掩蓋的眸子是認真而專注的,寧溫面上不由得浮起一抹歡愉的笑意,然而當初桃花林裡她絕望的眼神陡然浮出,心中一緊,想抓住她纖細如蔥白的手,卻又有些猶豫。
他嫉妒顧連州,同樣是姿容不凡,可那個人能幸運的讓世人敬仰,奉為聖人,而他即便再有才華再有手段,也依舊是任人欺辱。
縱然因為自己的手段,保住了一時清白,可難道他這一輩子只能因此而掙扎?
顧連州已經得到的夠多,不需要白素錦上添花。
「素兒。」寧溫哽了哽,看著白蘇的眼神有些不安,「你恨我嗎?恨我入骨嗎?」
白蘇抹完藥膏,不答反問,「楚辰和齊姬所行之事是你指使嗎?」
寧溫搖搖頭,溫潤的面上有一瞬的遲疑,但終究還是照實說了,「不是,但我知曉他們對你不利,卻未阻止。」
「我說過,往事已矣,於我來說,我們只是陌路,你囚禁我在此處又有何意義?」白蘇心裡其實還是有點怨恨這個人,他手下的楚辰,一次圍殺讓她在生死邊緣轉了一大圈,還有齊姬,兩次輕輕淺淺的動作,便幾乎置她於死地。
但對於寧溫這類危險的人來說,如果不能愛,便要果決的撇清關係,連仇恨的糾纏都不要有。
「廳中有些書,你可以看,我還有事。」寧溫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白蘇再轉頭的時候,院中已經沒有人了。
不知道寧溫身邊的大巫都走了沒,現在外面到處都是風聲鶴唳,雍國邊疆烽煙四起,動亂之中,那些巫應當會貼身保護他吧,白蘇暗自思忖。
「小姐」香蓉從院外進來,她渾身上下,除了髮髻有些散亂,倒還算得體。
白蘇從屋內跑出來,看見她的形容,輕聲問道,「還好吧?」
「奴婢很好。」香蓉過來把掉在地上的被子撿了起來,幫她披上,「小姐,天寒了,快進去吧。」
白蘇百無聊賴的窩在榻上,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映著光亮目不轉睛的看著。
香蓉顯得有些焦躁,她用樹枝挑著盆中的炭火,笑道,「小姐,還收著吶」
顧連州寫的信雖只有幾個字,但白蘇一直都貼身放著,香蓉是知道的。
白蘇有些聽香蓉這樣問,心中有些奇怪,這句話她在清園時早就說過一次,遂轉頭看向她。
香蓉的眼睛微微一眨,白蘇知道她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說,又怕暗衛聽見。
「無事可做啊香蓉,我想吃魚了。」白蘇可憐兮兮的道。
「啊,小姐,我方才進來的時候見門口有條小溪,奴婢去抓幾條來,奴婢小時可會捉魚呢」香蓉說著興奮的站起身來,那歡快的神情全不似作假。
白蘇心中暗暗佩服,不由也投入了幾分,「你會抓魚?走,我還沒見過呢,我也要去」
「小姐身子弱」香蓉為難道。
「我裹著被子去總行了吧」白蘇跳下塌,把信塞如懷中的同時,順手將喪魂散取了出來。
她們出去的時候,門口兩個劍客也不曾阻攔,只是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她們。
到了溪邊,香蓉壓低聲音飛快道,「是逃跑的好時機。」
白蘇心中一凜,暗中的劍客不知在何處,不容的她們多說此事,但是她知道香蓉是個聰明之人,白蘇決定相信她。
香蓉從坡上慢慢下到溪中,站在厚厚的冰面上,搬了一塊大石頭,準備在冰面上砸個窟窿。
彭冰花四濺,在陽光折射七彩光芒,煞是美麗。
白蘇站在岸上看著香蓉砸冰那副生猛的樣子,怔了一下,她一直以為香蓉是和十一是同一種類型的女子,卻沒想到是個假淑女罷了,她性子裡居然有一股子潑辣勁兒
那冰窟窿越來越大,白蘇忍不住提醒道,「小心點」
香蓉砸冰的手微微一頓,笑道,「沒事兒,冰厚著呢」
白蘇看那砸開的橫截面,果然有半尺多厚,這還是初冬,若是再冷一些,恐怕要結實心了。
等到冰洞有兩尺餘,香蓉爬上岸,折了一個結實的枯枝樹杈,又跳了下去,在冰洞周圍的冰面上使勁兒的跺腳,跺了好一會,在拿著樹杈站在冰窟旁,靜靜的盯著裡面。
香蓉說會抓魚,當真不是作假,她就這麼一會兒,居然連抓了三條。
「哈香蓉,這下你可露餡了,回頭我就要同十三她們講講,你方才砸冰的樣子多粗魯」白蘇用樹枝撥著那幾條活蹦亂跳的魚,戲謔道。
「奴婢可不怕。」香蓉又叉到一條,便爬了上來。
香蓉接過白蘇手中的樹枝,手腳麻利的把幾條魚從腮部穿透,連成一串。
白蘇怪叫一聲,「香蓉,你好殘忍」
「香蓉慚愧。」香蓉拎著血淋淋的幾條魚,斂衽行了個淑女禮。
她話外之意是:比起白蘇的兵不刃血,她這簡直太低段了。
白蘇一瞪眼,追上去便要打她,「我掐你這個小妮子,敢與小姐叫板」
相處了這麼久,香蓉也知道白蘇的性子,咯咯一笑,拎著幾條魚一溜煙跑回了院中。
兩名守門的劍客目瞪口呆——這兩個主不主僕不僕的囚犯,敢情比他們過的愜意
白蘇氣喘吁吁的跟在後面,見那兩個劍客傻乎乎的表情,忽然起了戲謔之心,當下笑容一斂攏了攏厚重的被子,衝他們一翻白眼,高傲的冷哼道,「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啊」
兩名劍客雖半生刀光劍影,見過的女人也不在少數,卻哪裡見過白蘇這樣不要臉皮的婦人
白蘇飛快的掃了一眼他們呆滯的表情,扭頭便走。
到屋裡時,同香蓉講了此事,兩人笑作一團。
收乾淨魚,香蓉便把火盆端到廊上,開始烤魚,間或說一些趣聞,全然一副悠閒的模樣。
她們越放鬆,暗中的劍客漸漸的也就沒有特別提防,心以為,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再怎麼也翻不起浪花來。
可惜,寧溫沒有跟他們交代,這個弱女,簡直可一媲美狐狸。
香蓉和十二學了一段時間的廚藝,雖然缺少作料,卻比時下的做法香的多。
魚一熟,白蘇便迫不及待的揪下一塊,放入口中,然後又挑了一塊沒刺的餵給香蓉。
香蓉張嘴接入口中,在咀嚼時發現了一粒圓圓的東西,牙齒一咬,苦澀溢滿口中,竟是一粒藥丸她面不改色的吞入腹中,笑道,「冬天的魚也很香呢」
兩人在拆吃第一條魚的同時,第二條也已經架上火。
白蘇在棉被中悄悄拔開喪魂散的瓶塞,她身上一個攜帶的五瓶喪魂散,還有一瓶**,這是她在《鹿鼎記》中學來的,韋小寶用蒙汗藥,那是百試不爽,殺人,逃命,用處多多。
五瓶喪魂散放完,白蘇把**倒在手上,伸手去抓地上的生魚,裝作幾次都滑掉,用被子遮掩把所有的藥粉都抹在魚身上,因為白蘇從早晨,寧溫在的時候,便披著被子,所以她這邊形容,也沒有人會懷疑。
「我也要烤」白蘇抓著魚用樹枝穿上,霸道的把香蓉那一條移到盆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