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是吳地固有的溫婉,卻帶著雍容之氣,即便是行如此大禮,也不會讓人覺得卑微。
昭德公主身份尊貴,本是不需行此大禮,她這麼做,算是給雍國全了顏面,對於上次姬妾逃跑之事,也就輕輕的抹去了。
雍帝戎馬半生,後/宮妃嬪本就不多,又何曾見過如此動人的明媚女子,當下嚴肅的聲音不由放緩,「昭德公主舟車勞頓,本應多休息幾日,只是朕多年不曾見寧國國主,便迫不及待的要與公主絮叨絮叨了,呵呵,快請坐。」
按照習俗,接風宴應該是先讓來客休息一兩日才舉辦,然而昭德公主一入尚京便受辱,雍帝不得不聲勢浩大的將此事遮掩一二。
「昭德九年不曾見過王兄,還請陛下容昭德先拜見兄長。」昭德公主遲遲未起身。
「此是應當。」這是常理,也是人之常情。
昭德公主目光微轉,在眾人之中尋找著她的闊別九年的王兄,然而九年的時間能改變的太多了,包括一個人相貌和氣質。
她的目光在顧連州淡漠的面上停留片刻,又看向顧風華。
眾人都抱著看戲的態度,看著這一幕,若是拜錯了人,那可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昭德公主的美眸轉向左側,第一眼便發現了那一襲白衣,眸光微顫,水盈盈的波光似是要溢出水來,看的一幫公卿心都化了。
她疾步走上前去,是了,是了,這般神仙之姿,唯有她的王兄,唯有她的王兄才能擁有
「阿秋。」寧溫緩緩站起身來,俊美無雙的容顏上綻開一朵燦然的笑容。
那笑,竟是直逼昭昭日光,天地剎那為之失色。
寧秋粉頰含淚,這般的含淚帶笑,猶如普天之下最美艷的花朵,一時間,場中所有的光線似是都集中到這二人身上。
不得不感歎,這是造物主的恩寵啊
白蘇偷偷看向顧連州,這世間,也唯有他的光華能夠不被這一對兄妹掩埋了。
望著那兄妹二人此刻的悲喜交加,白蘇不由低低歎息一聲,「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她聲音極小,卻未曾逃過顧連州的耳朵,他微側過頭,墨玉眸子含笑看了她一眼,低聲道,「姬似是很有感觸。」
白蘇一驚,看著顧連州恢復平靜的俊臉,一時竟摸不準他是何意思,只好作勢用袖抹淚,「兄妹重逢太感人了,妾失態了。」
顧連州伸出手握住她精巧的下巴,仔細看了看她那隔花掩霧的眼,分明是沒有半滴淚水的
「狐性。」顧連州嗤道。
「是狡兔,狡兔三窟。」顧風華忽然湊過來補充道。
原本他們的動作很小,聲音也很小,但是顧風華忽然傾身過來,頓時引得周圍公卿投過來疑惑的目光,白蘇值得垂著頭,做受氣小媳婦狀。
那廂昭德公主已然禮畢,縱然萬分不捨,卻只能一步一回頭的走近雍帝左側備下的幾,坐到此處,便已然坐實了她寧國皇妃的位份。
眾人心下瞭然,方纔還有些欲/念的王子王孫立刻收了念頭.
如若雍帝對昭德公主不滿意,剛剛有的是時機,他可以借口讓兄妹敘舊,先暫時把她安放到寧溫身邊,日後再做處置,然而他沒有。
這般絕色,普天下哪個丈夫不動心呢
「大兄,你說,這世上還有比昭德公主更絕艷的婦人嗎?」顧風華側靠在幾邊,儀態萬千的搖著鶴尾扇,整個人光華四射。
白蘇垂著頭,心裡早就來來回回把此人踐踏幾百遍,這個人分明是成心找茬。
忽有一人接口道,「比她絕色之婦倒是不曾見,只是那綠鬢紅顏納蘭修的姿容卻不是這昭德公主能比。只可惜」
只可惜,天妒英才。
士大夫繁行時臉色聲音微沉,「納蘭公子風姿卓絕,豈能拿來與區區婦人做比,君失言了」
拿一個才華卓絕的名士與婦人相提並論,對於時下的人來說,無疑是侮辱。
繁行時這話幾乎是指責了,方才說話之人立刻俯首致歉,「我錯矣」
顧連州上位的另一名大夫喃喃道,「老夫早知寧國這位公主絕艷不可方物,當日卻不曾阻止陛下納她為妃,實不知,實不知唉」
說到最後竟是沉沉一歎,轉而向張丞相道,「如今再行勸,怕是來不及了」
天下哪有丈夫將入了囊的絕色原原本本放出來的道理。
後排一士族緩聲道,「不過是一個婦人,只是收入後院睡上幾覺,無他耳」
「陛下並非戀女色之人。」張丞相撫鬚道。
他這話竟是贊同方纔的士族了?
聽著這些話語,白蘇微微抬眼看上主座左側的那絕色女子,心中一陣悶堵,想到顧連州一時不會與太子碰面,便湊近他道,「夫主,妾有些氣悶,可否出去轉轉?」
「嗯,休要走遠。」顧連州頭也未回,清貴淡漠的聲音傳來。
白蘇起身,悄悄從角落裡退了出去。
外面月光皎潔,夜風寒涼,頓時將方纔的悶堵吹散不少。
她以為自己經歷了這次生死之後,終於認清了現實,然而她今日方才切切實實的感受到了,這個世界中女人的地位是何等的低下。
便是連昭德公主那般身份尊貴之人,也被士人輕視,而她,終究只是一個商人庶女啊比良家子還低賤的地位。
在一次次認知中,白蘇卻越來越覺得,她與顧連州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遙遠,往日那種破釜沉舟的魄力,已然一去不復返了,剩下的唯有無邊無際的迷茫。
「雲姬。」齊琚聲音傳來。
原本輕靈的嗓音因恨意而變得陰沉。
白蘇盯著月亮微微勾起唇角,轉過身來,面上淡然平靜,「妾久候**多時了。」
齊琚和幾名一同出來的貴女均是微微一怔。
齊琚小臉一沉,滿是防備的道,「你又要耍什麼詭計」
「**誤會了,妾侯在此處,實是想向諸位請罪」白蘇說著,竟給她們做了一個長揖。
長揖,在士族之中是很鄭重的禮了。
齊琚卻不領情,「這禮我卻是受得,可你是何身份,怎配行此禮」
白蘇微微一笑,這可是你自己不受,那麼,可不別怪我心狠了。
白蘇抬起頭來,正欲說話,卻看見眾女之側那根柱子後的一片衣角,頓時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