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蘇出了大殿,見左右無人,立刻加快腳步,向大門處而去。
門外,聽了許多馬車,一掃眼便看見啞叔早已侯在那裡,白蘇大步朝那裡走過去。
面前夜風忽急,一個玄色鎧甲的高大身軀便如一堵牆似的擋在她眼前。
白蘇急急剎住,但是依舊沒有止住向前的趨勢,一頭栽進了那人懷中,腦袋撞上堅硬冰冷的鎧甲,潔白的皮膚瞬間便紅了起來。
「你,你撞疼了?」頭頂上那個低沉帶有磁性的聲音響起,白蘇能明顯的感覺到他胸腔的共振——是陸離
白蘇驚駭之下慌忙退了兩步,腳下踩的木屐太高,卻令她腳跟一歪,整個人向後倒去。
陸離手出如風,一把撈住她的腰。
似乎是被手上不可思議的纖細驚到,保持這個姿勢良久,直到白蘇帶著惱怒的聲音道,「您是否該放開我了?」
話一出口,白蘇便後怔住。
上一次在馬車上,她也是說了同樣的一句話,並且同樣的語氣
「雲姬」陸離扯起嘴角,入鬢的劍眉微微挑起,帶著一種近似戲謔的笑意猛然收緊手,將她擁入懷中,挾著她,飛快的朝遠處的林子掠去。
門口的虎賁衛都是陸離的下屬,自然不會管這些閒事。
站定後,他俯身在她白嫩小巧的耳邊道,「你冒充納蘭修,究竟有何意圖」
炙熱的氣息噴灑進她的耳洞,讓她禁不住汗毛倒豎。
白蘇知道婆七就隱在附近,估計見她有危險會衝過來。
現在陸離只是懷疑她冒充納蘭修而已,白蘇立即攀上他的脖子,做了個「退」的手勢,令婆七不許出現。
陸離不是沒有更深的懷疑,她可以是白蓮公子,自然也可能是納蘭修,可是納蘭修才華高博,這個嬌弱的商人庶女,真的能是他嗎?
被白蘇攀上脖子,陸離心底微微一顫,裹住她的腰,便如攜物品一般將她夾在臂彎裡,漆繪的木屐被甩掉,白蘇壓低聲音,急道,「你幹什麼,快放開我你與我夫主約定好的,怎可反悔,半路截我」
陸離冷哼一聲,「你堂堂男兒,哪裡來的夫主」
白蘇一噎,他居然如此的蠻不講理,明知道她是雲姬,卻裝作不知,故意擄了她去。
「你這個莽夫蠢驢大蠻牛放我下來,再不放,我可要喊人啦,倒是讓天下名士看看,你如何辱一士子」白蘇咬牙切齒,若不是他穿著鎧甲,她怕咯到牙齒,早就一口咬上去了。
陸離步履生風,冷聲道,「你儘管喊,到時候我正好將你扒光了,辨一辨雌雄」
白蘇是被氣昏了頭,居然異想天開的威脅這種莽漢,想來想去,竟傷心的哭了起來,「虧我還以為你是有內涵的鐵血將軍,沒想到竟然跟那個黃校尉一般,沒腦子,又粗俗,白瞎了一副好皮囊嗚嗚嗚」
一邊哭,一邊向自己懷裡摸去。
陸離腳步一頓,倒並非是因為憐惜白蘇,而是「鐵血將軍」四個字,讓他的心狠狠抽痛,猶如剎那間被萬劍穿心,頓時鮮血淋漓。
「你,你原本真是如此想我的?」陸離把白蘇放了下來,一貫冷冽如冰刺的面上,隱隱浮動悲傷。
「自然是。」白蘇舉著袖子作勢擦淚。
鐵血將軍真是很遙遠的稱呼了。陸離生在武將世家,十歲便隨著父親從軍,父親陣亡後,他便從底層做起,十八歲已成了北魏主力軍的副將,二十一歲得時候,終於被封鎮邊大將軍,他的軍功都是一拳一腳結結實實拼出來的啊
陸離極能凝聚軍心,戰場之上猛如虎狼,浴血奮戰,保北魏邊境三年無人敢犯,被北魏百姓稱為鐵血將軍
這本是一個很好的開始啊一個前途無量的人生
他以為,他會如父親一般死在沙場上,馬革裹屍,這是每個將軍的願望,也是宿命。
沒想到,沒想到如今卻已成奢望。
現在,曾經北魏人引以為傲的鐵血將軍,已經成為他們的恥辱,已被世人唾棄。
白蘇從偷眼瞧他,見他怔怔發呆,黑眸中的痛苦如斬不開的夜色,不知為什麼,白蘇竟微微心疼。
想到顧連州,想到寧溫,白蘇在心底歎了口氣:每個站在光環之下的人,都有隱在暗處不為人知的悲傷啊
然而,很抱歉,陸離,我並不能因為這莫名的同情,而使自己陷入險境。
白蘇左手一揮,一陣濃郁的花香登時在空中飄散開來。
陸離雖是在發呆,反應卻極快,一嗅到香味,立刻退了一步,用袖掩住口鼻,沉沉的黑眸在月光下反射出兵刃一般的光芒,便如渾身戒備的孤狼。
「不得已而為,你也莫要怪我。」白蘇看著他用意志強撐,心中也不由得佩服。
白蘇調轉身子朝馬車跑過去的時候,衣袖一緊,白蘇忙回頭看過去。
陸離分明是中了曼陀羅**,這**是經過媯芷特別配置的,一點點便能迷倒一頭牛,可陸離居然能強自支撐,大掌緊緊拽著白蘇寬大的華服袖子不放
這若是放在別處,白蘇定要為他堅韌不凡的精神喝彩,但是悲催的正被拽著的可是她自己個兒呢
用手使勁扯了扯,發覺即便陸離中了**,以她的力氣也抵不過他,然而卻又不能太過靠近去咬他手,萬一要是被他趁機捉住怎麼辦
白蘇開始怨念這衣服質地太好,居然怎麼扯都扯不破。眼看著,自己一寸寸的被他往前拉,白蘇也顧不得什麼禮義廉恥,飛快的解開衣帶,穿衣服她不會,可是脫衣服卻是十分熟練的,三下五除二,外袍脫落,但是再一拽袖子,中衣居然也被拉住了
陸離眼神漸漸開始渙散,可是卻微微勾起唇角,笑的野蠻又極壞,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你有本事再脫啊
白蘇恨恨的瞪了回去,脫就脫
她低頭飛快的解開中衣帶,陸離甩甩頭,甚至懷疑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雍國女子雖然熱情奔放,可是從沒有到穿著肚兜到處跑的便是連叫花子,也身上也都有幾片遮羞布啊
中衣衣帶一鬆,陸離失去平衡的力量,噗通一聲栽倒在地上,白蘇知道自己跑的慢,也顧不上別的,用最快的速度往大門那裡跑去。
陸離抬眼看她,發現那女人身上竟然穿著一件奇怪的衣服,只露出兩條白白細細的胳膊,一路赤腳,跑的很慢。
白蘇邊跑邊扯著自己身上的短袖,幸好她不習慣穿肚兜,做了這件衣服穿在裡面,眼下看來,委實是個十分英明的決定。
出了林子,白蘇低頭看了看自己,胸脯平平的,還沒發育,完全看不出是個女子。她一咬牙,跑到大門前,撿起地上的木屐,淡定的穿上之後,粗著聲音對一幫投來好奇眼神的虎賁衛道,「陸少卿在林子裡濫發*導致昏迷了,你們幾個快去把他給抬回去好好歇著,順便給他找個美人兒洩洩火氣。」
一種虎賁衛士面面相覷。
白蘇走出幾步,似有想起什麼,忽然轉身道,「哦,最好找個孌童,我視陸少卿似是更喜歡帶把兒的。」
一眾虎賁衛呆呆的盯著白蘇消瘦纖細的背影,她身上只著了白色的中褲和一件奇怪的上衣,腳下踏著木屐,本是狼狽的形容,卻顯得清俊絕美。
眼前的景象,加上方纔那個驚天地泣鬼神的消息,直將眾人震的頭腦一片空白。
白蘇唇角勾起一抹壞笑,若是她更壞點,應該直接告訴那些虎賁衛,把陸離送到喜好男風的權貴床上,可今日見陸離似乎並無惡意,大多只不過想戲弄她一番,使壞要有個限度,否則真是把他那樣的人惹急了,再有勢力也沒用。
擺平陸離,白蘇快步朝馬車趕過去。
顧連州許是還在尋她
白蘇步履匆匆,腦中還在想著之後的事情,卻沒看見啞叔的異常。
她走近馬車,正欲叫啞叔放下墊腳凳,一抬眼,卻見一襲青衣從車的另一側緩緩走了出來。
月光下,青色白鶴大袖折射出微冷的光芒,那張俊美無鑄的容顏彷彿披了一層寒霜,朦朧而冰冷,無喜無怒,不見絲毫情緒波動,略有幾根細碎的青絲被風吹拂,招搖著撫著他如玉似得面頰。
他向來十分整潔,這等形容,定是方才尋的急了。
白蘇的心猛的抽緊,她雖與顧連州相處不久,卻也知道他是那種越是慌亂便越冷靜、越是生氣卻越平靜的人。
「夫主。」白蘇輕聲喚道。
顧連州不應聲,只是靜靜的看著她,看著她的眼,看著她絕艷的面容,彷彿要看穿她的靈魂一般。
「夫主」白蘇只能歉然的輕喚。實在沒什麼可辯解的,她為了保留一張底牌,騙了他。
也傷了他的心。
本來齊氏女出現的恰好,如果時間趕得及,她可以用計,把所有責任推到她們身上。可顧連州雍國聖人的名頭也不是白擔的,瞞得了一時,卻瞞不了一世。
如此,也好,也好
顧連州沒有說話,轉身上了顧府馬車。
馬車緩緩行駛起來,裡面夜明珠的光映照出他俊美的側面,投影在車壁上,白蘇看著看著,漸漸萌生了悔意。
如今她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縱然能夠騙過天下人,也騙不過這個高華如月、智慧無雙的公子啊
白蘇忽然覺得,自己的小小計謀,只不過是玩大了一些的笑話。
此時此刻,她才明白,當日寧溫說的那句:素兒,我悔了。著實是夾帶滿腔的悔恨啊
此時方知情滋味,此時方知痛錐心。
白蘇慌慌張張的爬上自己的馬車,嘶啞的聲音有些走調,「啞叔,追上他,追上他」
夫主,你莫要棄我
————————————————————
二更奉上~~~這章真是大喜大悲啊~~~掩面~~~~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