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退去,珍女抓著婆七的衣袖,「哇」的一聲嚎啕大哭。
婆七在跟著婆主事之前,向來都是獨來獨往,哪裡見過這種陣仗,一個八尺大漢頓時手忙腳亂,他實在不會安慰人,只反覆道,「無事,無事,莫哭,莫哭,莫哭」
珍女被他這形容逗的破涕為笑。婆七很是莫名其妙,心道這女人真是變化莫測。
「我奉了婆主事之命,助你出逃。你今日逃走之事,還有誰知道?」婆七見她不哭了,便放下心來。
珍女嬌俏的面上還掛著淚花,看起來梨花帶雨,楚楚動人,她抽噎著道,「三妹和醫女,是否還有別人,我就不知了。」
她想婆主事都知道了,也難保別人不會知道。
婆七點點頭,「素女行事周密,若不是婆主事一直守著成妝院,也不會得知此事。想來不會有旁人知道了。」
婆七頓了一下,又問道,「你說的醫女,媯氏的那個?」
婆七印象中,媯芷是個獨來獨往的冷情之人,雖然被白老爺派到成妝院守著素女,應當也不至於跟她一起去助珍女逃跑。
珍女點點頭,「是媯芷,你的意思是,媯芷派人劫我?」
婆七拔起面前的青銅劍別在腰間,淡淡道,「她不過是你白府的奴隸,有什麼本事使得動專諸盟!」
專諸盟那群人向來是人錢不認人,就算你是一個奴隸,只要拿得出足夠他們動心的錢財,也照樣為你辦事。可是婆主事曾經查過媯芷,媯氏被抄家,她從媯府被賣出來時,身無分文,也毫無勢力可言。
珍女也不笨,話說到這份上,她怎能不明白婆七的意思,「你說是三妹?不可能,是她將我救出來呢!而且,我們姐妹每月只有十銖的月俸,如何使得動專諸盟?」
這也正是婆七不明白的地方,專諸盟出手,至少要百金以上,況且素女和珍女向來交好,應當沒有理由害她。
「你可要回去?」婆七問道。
回到白府,珍女神色黯然,如今她若不回白府,又能去哪裡?再去找陸揚?
「回去,我要親自問三妹。」珍女不知道何去何從,唯一想做的便是弄清楚此事。她知道自己也許不應該懷疑三妹,但是今晚的事情處處透著蹊蹺,不弄清楚她心中實是難安。
夜漏更深,成妝院中依舊燈火通明,白蘇在書房中寫寫畫畫。另一張案几上擺滿瓶瓶罐罐,其中以黑色的小陶瓶居多,媯芷神情專注的將不同的藥丸碾碎糅合,然後再融進水中,觀察其色。
十三抱著一件藍色大氅輕手輕腳的推門進來,走到白蘇身側,輕聲道,「小姐,快到三更了,歇了吧?」
白蘇看了一眼跪坐在席上全神貫注觀察草藥的媯芷,做了個「出去再說」的手勢,便隨十三出門。
站在廊下,十三將大氅披在白蘇身上,「小姐,也許珍女已經遠走,你身子不好,不要再候了。」
白蘇扯出一抹輕笑,陸揚能帶走珍女?她不信。
白蘇對陸揚的認識,是從他與珍女偷情被抓包時開始的,看他的處事方式,實在是十分幼稚。為了隱瞞和珍女的私情便將她拉下水,再看他事後的反應,明知自己的哥哥不喜女色,他只是惱怒的斥責了她,而非想辦法解決,甚至連解決的意願都沒有。
陸揚固然是善良的,白蘇也相信他是愛極了珍女,可是那樣一個沒擔當沒血性的男子,實在配不上為愛不顧一切的珍女。
「小姐,十二做了宵夜,可要用一些?」十三是個有分寸的人,白蘇不主動講的事情,她從來也不會多問一句。
「好。也喚上媯芷和十一。」
夜風寒涼,白蘇攏了攏大氅,朝主廳走去。
十三應了聲是。媯芷最恨人打擾,方才看她的樣子,似乎還要等上一會,十三便先轉去院後喚十一了。
白蘇剛抬腳跨上石階,身後風聲忽急,兩道人影如燕般輕盈的落在院中。
珍女從婆七的背上滑下來,喚了聲,「三妹!」
白蘇轉身,朝她微笑,「你回來啦。」
珍女一愣,看白蘇的模樣,彷彿是早就在等待自己回來一般,她顫聲道,「三妹你,你早就知道我逃不掉?」
白蘇斂去笑容,靜靜看著珍女哀戚的模樣,抿唇不語。早料到她會如此傷心,可是親眼看見的時候,依舊隱隱內疚心疼。
「這麼說,那些人果然是你驅使的?」珍女清脆的聲音忽然破了音,微微哽咽,沙啞。
白蘇看著珍女一步步走上前來,輕輕的點了點頭。
啪!
珍女猛然一巴掌摑在白蘇臉上,這一巴掌使盡了她全身力氣。白蘇沒有防備,一個站立不穩,跌倒在地,臉部重重磕上石階,口腔中的腮肉被石階和牙齒撞擊的出血,嘴唇微鬆,一口鮮血便順著嘴角流出。白蘇趴在地上,半晌不能動彈。
光啷!十二端著的清粥撒了一地,慌忙跑過來查看白蘇傷勢。隨後而來的十一和十三,也急急跑了過來。
只是片刻功夫,白蘇整個右臉高高腫起,青一塊紅一塊,映在蒼白她的皮膚上觸目驚心。
「你不願救我便不救,奈何花費這許多功夫令我傷心,令我絕望,你究竟憑什麼!」珍女淒厲的聲音質問道。
十三見珍女怒氣不減,生怕再作糾纏,連忙拉住她,「珍女,你冷靜些,小姐不會害你的!」
白蘇在十一和十二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吐出一口嘴裡湧出的血液,冷冷看著珍女,嘴唇微動,吐出兩個字,「出去!」
白蘇何曾被人如此對待過,更何況,珍女是她費盡心機想要保護的人。縱然如此,白蘇也不是一個善良到沒有原則的人,她也怨珍女竟不分青紅皂白的如此對她。
珍女被她冷漠的氣勢鎮住,心中萬般委屈一時間湧上來,她咬牙道,「好,我走!白素!我這輩子不會原諒你!」
珍女跑出成妝院,十三見婆七追了上去,便也顧不得她,打算去書房叫媯芷,卻看見媯芷正站在廊上,雙手攏在袖中,靜靜看著這一切。
白蘇被扶進寢房,媯芷不言不語的用帕子拭去她面上的血跡,再取出一個黑色陶瓶,細細的將其中藥泥在她臉上塗勻。
十一接住媯芷扔過來的沾滿血的帕子,嚇的她幾乎癱軟。
「十二,用瓶子中的藥放溶於水中煮成藥汁。」媯芷將手中的瓶子遞過去。
十二拉著十一一起退了出去,十三在這裡也幫不上忙,便道,「奴婢去燒水。」
房間裡只剩下媯芷和白蘇兩人。
「你可以瞞著她的,你能瞞得住。」媯芷道。
清涼的草藥敷在臉上,白蘇的疼痛減去不少,只是嘴裡破的地方還一陣陣發疼,「我若是想瞞住她,就絕不會露出如此多的破綻。但紙是包不住火的,我不想以後面對她的時候心虛。」
「為什麼?」媯芷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為什麼要費這麼大的心機來演這場戲?陸揚縱然不是好的托付,可是珍女愛她。
可白蘇就是知道她問的是什麼,「我只是想保護她,然而,我總不能一輩子看著他們。其他的事,我可不管。」
陸揚離開他哥哥的庇護,保護不了珍女。她只是想讓珍女沒有危險,不會因為一時衝動而一生悔恨,這也算她還給真正素女的。當然,這些她不會對任何人說。
媯芷淡淡道,「你管了,可是人家不領情。」
「嘴真毒!」這麼無情的事實,非得要說出來刺一刺她。白蘇想笑,可是臉上的傷扯得生疼。
白蘇找趙慶幫忙尋人做這件事情,為此把手上一半的財產都花了出去,甚至還為珍女準備了一處僻靜隱秘的院子,只要珍女冷靜下來後,依舊決定和陸揚走,她會將一切打點好,送他們離開。
可誰知婆主事也派人跟了過去,並且將珍女給帶了回來。
「我已仁至義盡了。」從此後,各不相欠。白蘇懶洋洋的歎了一句,她以為自己這麼做只是為了替素女盡了心意,可是為何心裡如此難受?
一定是素女殘留的意識在起作用,白蘇如此安慰自己。
後半夜,成妝院仍舊沒有平靜。四更天的時候,白蘇便開始發燒,高燒持續不退。她身子本就孱弱,嚇的一干人不敢合眼,徹夜看護。白蘇夢裡一直看見俞姬被掛在刑架上那具血淋淋的屍體,那張臉漸漸變成珍女。奔者為妾,不!珍女,陸揚不值得你這樣犧牲!
直到天邊透出片片魚鱗似地曙光,白蘇的體溫才漸漸恢復正常。
昨晚成妝院中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不可能不引人注意,可是第二日恰好白老爺和二公子白子渠回府,白府上上下下忙著收拾打掃,便將這件事情壓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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