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女一襲淺粉色曲裾,上身月籠紗罩衣,其上銀絲繡著繁複的芙蕖花紋,寬袖直垂到膝,雲鬢墨發,墮馬髻垂在肩上,沒有多餘髮飾,五官精緻絕倫,整個人顯得柔順絕艷。
「哼!明明知道六月斗花宴即將開始,卻在母親面前讒言,處心積慮的毀壞我好不容易存活的玉蘭花!」絮女不屑的掃了她一眼,逕自走到大夫人身側坐下。
一句話,頓時將白蘇放才的驚艷之感驅除殆盡。她心中暗笑,絮女恐怕只聽見了最後一句話,以為抓住什麼把柄了吧。不過她找斗花宴的借口簡直是自掘墳墓,這樣更好,順便挑撥離間什麼的,白蘇特別樂意干。
白蘇一臉委屈的看向絮女,「大姐,素絕不曾有私心,大姐與母親向來親厚,我只是想著若是大姐知道此花對母親身體有益,必然不會吝惜兩株玉蘭畢竟畢竟」
畢竟花再珍貴,也沒有你母親珍貴。白蘇不說,大家也都聽的明白這層含義。
絮女精緻的臉上顏色瞬間變了幾遍,急急向大夫人解釋道,「母親,你莫要聽她挑撥,若是母親需要,絮兒便是捨了魁首之名也心甘情願,但恐怕只是她居心不良吧!」
大夫人睨了絮女一眼,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心。
白蘇瞧見這個小動作,垂著頭,微微勾起一抹笑,聲音中卻是已經微帶哽咽,「六月十六花朝節,亦是大姐出嫁之日,斗花宴必然不能參加了,素不知大姐大姐何故還惦記。」
大夫人本來就因為她不願割捨玉蘭花而心生不快,雖然不會隨隨便便就被白蘇挑撥煽動,可是她對絮女處處找借口推諉,必然生出不滿。
「你!」絮女被噎住。
白蘇暗笑,絮女有些手段不假,可是比起那些爭鬥成性的姬妾來說,段位真是低了不止一個層次,不是白蘇小看她,從曼陀羅花粉到現在,絮女所用的伎倆,沒一個能讓白蘇看的上眼。素女竟然就被這樣一個女子給逼死,簡直窩囊!
縱使這樣,白蘇也沒有忽視絮女的智商,她絕對不會給任何反撲的機會,不等絮女反應過來,立刻接口道,「素失言了,大姐莫怪。素幾日未見大姐,還以為大姐忙著婚嫁呢,今日竟遇見了,在此恭賀大姐了!」
絮女心頭一跳,忽然找回些許理智。她聽說本來命懸一線的素女竟然醒了,心中便十分不快,不料這幾日又得知素女天天來給大夫人請安,生怕媵妾之事生變。現在父親還不知素女醒來,若是等他回府後,必然會反悔!每每思及此事,心焦不已,不由得有些亂了陣腳。
而白蘇的話硬是把她逼到眼前的窘境,大夫人曾吩咐過白日不許任何人近主院,她卻公然違逆
「絮兒還有半月出閣,就不要到處亂跑了,這半個月便跟著齊主事好好學習規矩吧!」大夫人面色平淡,看不出一絲怒氣。
絮女心中猛的一緊,她七歲喪母,於繼室的大夫人雖然關係不算親厚,可是明面上大夫人從來沒有苛責過她,更沒有被禁足的先例!
「母親」絮女心中一陣委屈,淚盈盈的看著大夫人。
大夫人面色依舊平靜,沒有因為絮女拂逆命令而動怒,同樣也沒有因為她的委屈而心軟。只淡淡的道,「你去吧。」
絮女知道再呆下去也沒有任何用處,便起身行禮告退,經過白蘇身邊時,冷冷刮了她一眼。
白蘇則是還以無辜純真的笑。
大夫人看著絮女離去的背影,冷冷對白蘇道,「收起你那拙劣的演技!莫要噁心本夫人。」
白蘇縮瑟一下,諾諾道,「素知道,大姐勸父親將素隨嫁柳家是一片好心,可是素不知好歹,心中怨她,母親不要生氣,素只是心中鬱結,並無傷害大姐之心」
大夫人探究的看了白蘇幾眼,這個十三歲的女娃,那日與她談條件之事的穩重果敢是真,今日演技拙劣亦不似作偽她真得有些看不透了。
今日的事已經做的差不多了,白蘇正起身行禮告辭,卻見大夫人身邊的齊主事邁著飛快的碎步,從花徑中穿梭過來。
齊主事是大夫人閨閣時的老師,甚得大夫人倚重,平素內院之事大夫人決定的少,基本上都是齊主事在做主。她的舉止也是典範,匆匆而來,必然是大事了。
亭外,齊主事人未站定,聲便先道,「大夫人,陸少卿來訪。」
白蘇一驚,暗道不妙。腳下沒有任何停留,迅速領著十三回了成妝院。
她那日把陸離的畫稿交給趙慶之後,心中便有些後悔,對陸離這種人,要麼一擊斃命,要麼就打碎牙往肚子裡吞,如此激怒一個心腸毒辣的公卿,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可是她也明白商人的性子,賺錢的好機會攥在手中,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他撒手。更何況,趙慶似乎是一個特別偏好傳播那種書畫之人。
現在白蘇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壓倒性的打敗陸離,要麼全身而退,毫無疑問,前者的幾率幾乎為零。
大夫人得了消息,立刻整裝去了前廳。
這是白府通常用來舉辦大宴的地方,八根粗大的石柱子頂起屋頂,樑上雕刻著貔貅花紋。主座後面是一副巨大的屏風,上面繪有一副《春雨杏花圖》,筆調柔潤,色彩淡然,一視便知是出自於女子的手筆。上面題字「紅花初綻雪花繁,重疊高低滿小園」,落款是白氏素女。
詩是好詩,只不過可惜了,只有這一句。
大夫人進屋時變看見背手而立的陸離,見他對屏風上的字畫極有興趣,心中一動,便道,「此是素女十歲拙作,真恐污了貴人眼呢!」
陸離頓了一下,十歲,便有此成就,倒也算是個奇女子了。他轉身朝大夫人行了個叉手禮,「在下冒昧前來,請夫人見諒。」
大夫人掩唇輕笑,「哪裡,陸少卿大駕,寒舍蓬蓽生輝,怎麼會冒昧呢。」她邊說著,邊不時的打量這位年輕有為的四品少卿。
陸離五官刀刻似地深邃立體,劍眉高鼻,連豐潤的嘴唇都帶著一股子剛勁之感。裡面是藏藍色的勁裝,原本濕了的衣服如今已經乾透,外面罩了一件黑色帶藍邊的直領大袖。大袖一般都是罩在深衣或者儒袍的外面,還從未有人這般穿法,不過陸離裡外顏色呼應,行動起來,大袖飄揚,瀟灑之極,倒也甚有美感。
連大夫人這種見慣了美男子的人,也不由得讚歎,「大丈夫」這樣的詞,大概便是形容陸離這一類的男人吧!
「陸少卿請坐。」大夫人很快收回的心神,面帶優雅的笑容做了個「請」的手勢。
陸離坐定之後,便不再與她寒暄,直接了當的道,「在下此次前來,一是多謝白老爺對愚弟的照顧,二是,聽說白府大子已學成出師,伯休(陸離的字)特來一見。」
大夫人眼神微微一顫,心中疑惑更甚,看陸離的模樣,應該不是專程前來,那麼他找了這些借口究竟是所為何事?大夫人雖心中疑慮,不過面上依舊笑道,「陸少卿客氣了。我家老爺數日前去了大梁城,至今未歸,婦人便代老爺待客,怠慢之處,還請陸少卿海涵。」
陸離淡淡回了一聲,「不敢。」
大夫人轉向齊主事,問道,「子邵呢?」
齊主事道,「大公子今日有詩會,人在景春樓呢!」
陸離不待大夫人答話,便道,「既得知去處,在下邊親自去一趟,正好切磋一番。」
大夫人忙起身相送,心中的疑惑更勝。
「夫人,是不是大少爺得罪了貴人?」齊主事擔憂道。
直到策馬的背影消失在轉彎處,大夫人才道,「不知,快派人去景福樓,有事回來通報。」
陸離本就是雷厲風行、風風火火的性子,行徑更是不會如權謀者那般遮遮掩掩,若是確實是子邵得罪了陸離,他便不是客氣的拜訪,而是直接殺上門了。白老爺對尚京權貴調查的很是清楚,所以大夫人對於陸離的性格也略略知道一些,便沒有太過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