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夫人的庵堂位於黃府的西北角,很僻靜的一處所在,除了邱白鳳的貼身丫鬟蓮心之外,也就只有兩個粗使丫頭了。
黃銅過來的時候,邱白鳳正在佛堂的蒲團上閉眼打坐呢,手裡慢慢的轉動著一串白玉的佛珠,外面傳來了蓮心的聲音:「見過老爺。」然後就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近了。
邱白鳳的手微微的僵了僵,不過也只是僵了一下而已,還沒等來人進屋呢,就已經恢復了平靜了,繼續轉動著佛珠,嘴裡繼續默念著佛經。
黃銅直接就走進了佛堂,不過,在看見正對面的佛龕上那一身白衣手托淨瓶的觀音雕像後,剛才的氣焰微微的消了一下,然後咳嗽了一聲,以此提醒正在唸經的人。
「老爺,何事?」邱白鳳就真的睜開了眼睛,只是,卻已經沒有動。
「出來說吧。」黃銅說著,轉身出了佛堂,在菩薩的面前,他還是有點心虛的。
邱白鳳聽後沒有什麼表情變化,而是雙手合十的衝著菩薩磕了一個頭後,才在蓮心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然後跟著走了出去,在黃銅的對面坐了下來,然後衝著蓮心點點頭。
這個蓮心是邱白鳳的陪嫁丫鬟,從邱府跟過來的,伺候她已經三十年了,自是默契,立刻讓人送了茶上來,然後就退了出去,並且在門口守著。
「說吧。」邱白鳳看都沒看黃銅一眼,手裡依舊慢慢的捻著佛珠,聲音也是淡淡的,對這個男人,她是愛過的,只是,此時卻只剩下恨了。
「白鳳啊……」黃銅原本是想大發一把雷霆的,但是現在真的面對了這個自己的結髮妻子,他反而說不出什麼了,語氣也平淡了,良久才微微的歎了口氣,「白鳳啊,你不能對玉兒不聞不問啊……」那孩子自從回來後,卻是吃喝嫖賭樣樣在行,整天眠花宿柳的,比他這個好色的爹還厲害,那名聲在外面響著呢,在那脂粉界裡吃香著呢,「他畢竟也是你兒子啊……這樣下去,這黃家的一切,他怎麼能接手的了啊?」
「老爺,你何時想過讓玉兒接手家業的?」邱白鳳卻微微勾唇。
「這……」
「還有啊。」邱白鳳並不想聽他的解釋,「玉兒七歲那年,你不就說過,以後,他不再是我的兒子了嗎?他是過繼到了牛姨太身邊的,所以,你該去找你的紫衣才對……」
黃銅的眉頭皺了皺。
「老爺,兒子那麼小被送走的時候我都不知道,現在他都長大了,就更不需要我了……」邱白鳳說著雙手合十唸了一聲「南無阿彌陀佛」,「如今,老身也不過是一帶髮修行之人而已,幫不了你的……」
「你……」黃銅忍無可忍的一拍桌子,「邱白鳳,我黃銅自問對你不薄,這黃府大夫人的位子一直都是你的,你到底還要怎麼樣?」
「怎麼樣?」邱白鳳卻依舊很淡定,「難道老爺不知道嗎?難道,邱家對你就薄了嗎?」
「你……」
「算了,老爺,回吧……」邱白鳳說著站了起來,一副送客的表情。
「白鳳啊。」黃銅忽然深深的歎了口氣,「怎麼說咱們也是結髮的夫妻啊,我這樣的男人,三妻四妾太正常了……但是,這正妻的位子不一直都是你的嗎?」
邱白鳳忍不住冷哼了一聲。
「當年嫣紅流產的事情是我冤枉你了,但是,我不是都跟你賠禮道歉了嗎?」黃銅再次長歎了一聲,「人總要犯錯的嗎?你不能……」頓了一下,「景王爺來了,原本是想見見玉兒的,結果,玉兒卻……」
「老爺,回吧。」邱白鳳又一次出口,她實在不想和這個男人再多話下去了,逕直的轉身進了佛堂。
「你……」黃銅氣得眉頭皺的老高,但是卻又有種無可奈何的感覺,最後只能一甩袍袖走了出去。
邱白鳳在黃銅離開的瞬間就停住了腳步,緩緩的轉身看著那離開的背影,眼淚止不住的掉了下來,是她害了邱家啊……
「小姐……」看著黃銅離開,蓮心急忙跑了進來,卻看見了淚流滿面的邱白鳳,鼻子也跟著算了起來。
「蓮心啊,都是我,都是我害了邱家,害了邱家啊……小寶還那麼小啊……」邱白鳳的眼淚噴湧而出,這麼多年了,她一直試圖壓制那份傷痛,可是,卻每次在看見那個男人後,都忍不住會被撕裂。
「小姐,不怪你的……」蓮心急忙遞了帕子過去,「是老爺太狠了……」然後扶著她坐了下來。
「怎麼不怪我?」邱白鳳的眼淚擦都擦不完,當年要不是她任性非要嫁給這個男人,要不是她跟他炫耀自己家裡有塊祖傳的「血玉麒麟」的話,怎麼可能讓邱家招來滅門之災?邱家上下一百零三口人啊,那些人怎麼就那麼狠?就連大哥當時只有八個月大的兒子小寶都沒放過啊……她恨自己啊,恨自己沒有武功,恨自己無能啊……
「小姐……」看著邱白鳳瞪大了眼睛看著一個地方流著眼淚愣神的樣子,蓮心的眼淚也是嘩嘩的,「這麼多年忍辱負重的,現在玉少爺已經成人了,你為什麼不告訴他真相?然後離開這裡呢?」
邱白鳳終於歎了口氣抹了把眼淚,然後拍了拍蓮心的手背:「蓮心啊,你跟著我有三十年了吧?」起身走進了佛堂拉著蓮心一起跪倒在菩薩的面前,磕了個頭,這才直起身來,雙手合十的看著菩薩:「菩薩保佑啊……」然後站了起來。
「是啊小姐。」蓮心也磕了頭站了起來,「整三十年了呢,當年要不是邱家老爺和夫人救了蓮心,蓮心恐怕早都托生了好幾世了,只是可惜……」
邱白鳳點點頭:「所以你該瞭解啊,玉兒是大了,但是,當年帶頭血洗邱家的那個土匪頭子還沒找到,也就沒法證明黃銅參與了此事的,那畢竟是玉兒的親爹啊,我怎麼忍心讓他背上弒父的罪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