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筠走了。
醫院裡來了急診，她要趕回去履行一個醫生的職責。走之前，她很鄭重的對顧萌萌說：「請你不要再一意孤行，拖著阿威的前途了。他生來就是為軍而生的戰神，他是屬於軍隊而不是你一個人的，請你斟酌！」
「還有，請你替我保守這個絕密文件的內容。我不是怕背處分，而是怕他知道你瞭解內情之後徹底的離開軍營。那樣的結果，恐怕也是你不想的吧。」
那樣的結果其實就是轉業。
幾乎每個士官和軍官都要面臨的人生選擇。
這個可能性讓顧萌萌心臟收緊，面色白了又白。她動容的原因是聯想到了康威，想像著他脫去軍裝回歸平凡，和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一樣混跡於這個大都會之中，最終湮沒在歲月的塵埃裡，渺小無蹤的情景。
他可能真會這麼做。顧萌萌心想。
莫名的因為這個想像而感到深深的惋惜，就像秦筠所說，他生來就是為軍而生的。部隊培養了他花費了那麼大的精力和財力，現在到了他用一技之長為國效力，為民造福的時候了，他卻因為顧及妻子而甘願放棄創造事業巔峰的機會，這是不是有點太說不過去了。
顧萌萌在秦筠的注視下感覺羞慚。
雖然事先她並不知情，可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是她。
「我知道該怎麼做。」顧萌萌回答秦筠。
秦筠神情複雜的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的走了。
可顧萌萌卻在肯德基裡一直坐到凌晨。出門的時候，站在路邊等車，瑟瑟寒風中她打開手機照亮，卻沒有想到短信的提示音此起彼伏沒有停歇下來的意思。
路邊走過幾個醉酒的年輕人，看著她立在街邊孤單的樣子吹起了輕佻的口哨。顧萌萌恍若未覺，眼光掠過他們花裡胡哨的著裝，又盯著手機上的未接來電暗自發呆。
等一群壞孩子們踟躕走過，她才閃了閃目光把電話打了過去。
幾乎是剛通就被對方按了接聽，他一向低沉的聲調隱忍著不安和焦慮，聲音微顫著問：「萌萌，你在哪兒？」
「我在等車，就回去。」路上遠遠的來了一輛出租，她招呼著伸手阻攔。
康威在電話那邊聽到了關車門以及顧萌萌和司機師傅說話的聲音，輕輕淺淺的讓他一顆紛亂的心漸漸安定了下來。
顧萌萌有些疲倦的靠在身後的車座上。
「喂，康威。」她闔著眼簾，隔著話筒和距離，有些喃喃的喊他。
「嗯。我在。」耳邊傳來他溫柔低沉的聲音。
她的唇角不自覺的牽起來。「爸爸和媽媽都睡了嗎？」她有點擔心他們這兩個老病號再鬧起來，她的老公會受苦。
「睡了。都是上了年紀的人，哪兒有那麼大的精神頭。你聽，我爸還打呼嚕呢。」他的手機湊近康司令，果真，那邊傳來了時斷時續的鼾聲。
「呵呵。」她一下子完全的放鬆了。
「萌萌，小筠她……」
「沒事。她就是找我傳達一下你媽媽的意思，說完就走了。」顧萌萌撒了謊。
「她都說什麼了？」康威有點緊張。
「還能有什麼，不就是之前那些婆婆媽媽的事情！你別問我啊！誰再問我我跟誰急！」她故意這麼說。
康威果然上鉤。「好好好，不問不問。你趕緊回家睡覺，明天上午我可能還回不去，要陪我媽做心臟造影檢查。」
「嗯，行！需要什麼就打電話，我就不去醫院添亂了。掛了啊，困死我了。」準備掛斷手機，可康威卻忽然孩子氣十足的在那邊哼嚀上了。
「親我一下我就掛！」
「呸！」
「萌萌……」
媽呀，顧萌萌揉著胳膊就果斷扣了電話。她不知道這丫居然還有鬧人的本事。
司機大哥跟前面嘿嘿笑。調侃後座上眉目漂亮的女軍人。「是你老公吧……」
顧萌萌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哦，挺煩人的一傢伙。」
「越煩越愛不是。我家媳婦兒就常罵我混蛋，煩人精！現在，都快成口頭禪了。」說話間，司機的手機響了，他開的是免提，對方尖嘯的嗓音和女高音歌唱家差不多，張口就是一嗓子：「混蛋，時間到了還不回家！」
「嘿，最後一趟活兒，送華庭。」司機大哥沖顧萌萌擠眼睛，意思是你看，我說的沒錯吧。
「你快點，攪得人睡不成覺！還得等門。煩人精！老娘好不容易來了興致，你可……」老婆的話到了最後有點曖昧了，司機只來及搶救到這個程度。
顧萌萌側過臉，衝著車玻璃上映出的自己呵呵笑。
原來，婚姻裡也有這樣直白的表達愛意的方式，真是有趣！
下車的時候，臉紅紅的司機大哥硬是少收了車錢的零頭匆匆忙忙的朝家趕去了。顧萌萌感覺心裡暖暖的，目送出租車遠去，在心裡默默祝福這對夫妻能夠永遠開心幸福。
她回到家裡又洗了個澡，出來時卻沒有了那個肯為她吹頭髮的男人。
望著大床上凌亂的被褥，她也不收拾，胡亂擦了兩把頭髮就貓進了被窩。她故意鑽在康威習慣睡的右邊，也就是靠門的一邊，躺在他硬硬的軍用枕頭上，聞著空氣裡漸漸熟透到骨子裡的氣息，她不禁安心的沉入了夢鄉。
對一個人的依賴，就是這樣在不知不覺中積累起來的。
現在的顧萌萌可能還意識不到，但是她的身體和感覺卻在一步步的向她生命裡最親密的愛人靠近，再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