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社對街的咖啡館,生意總是那麼的好。顧萌萌到的時候,康橋熟悉的身影已經坐在那裡了。他比醫院裡看起來更瘦了些,英俊的五官立體感更強,顯得眼窩深凹,目光變得更加的深邃。他上身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襯衫,深灰色的褲子,配上面部憂鬱的神色,他的獨特氣質幾乎吸引了咖啡館內所有女性的注意。
當然。
也包括顧萌萌在內。
「我來晚了。」她坐下前還是像很多次約會時那樣先說抱歉。因為工作的關係,他們的約會常常在這家不出名的咖啡館裡,那個時候的顧萌萌,也是一身軍裝,夾著大包或者乾脆背著相機風風火火的衝進來,不好意思的說抱歉啊,康橋,又來晚了……
「是我來早了。」他起身幫顧萌萌扯開椅子,紳士的動作似乎比平常緩慢了許多。
顧萌萌又看了看他,帶了一絲關切問:「你的傷全好了吧。」
康橋點點頭,他之前就點了她最喜歡的卡布奇諾和草莓蛋糕,機靈的服務生看到他的動作,馬上就把餐點送了上來。
「謝謝。」
她小口小口的吃著,直到把整塊蛋糕都吃完。康橋也不說話,就那樣靜靜地望著她,眼底的柔光籠著他對面單純的女子,繾綣的留戀著,彷彿怎麼看也看不夠。
顧萌萌感覺到他的注視,戒備的抬頭看看,然後問:「康橋,你說吧,什麼事非要當面談?」
康橋心口一窒,那種悶疼的感覺又朝他襲來了。
熱戀時的他何曾想過,最深愛的女子有一天會用戒備受傷的眼神來看他,而且再不會把純真美好的笑靨獨獨留給自己。是他背棄了他們的諾言,鬼迷心竅和別的女人有染,用戀人間最卑劣的手段傷害了無辜的萌萌。
可老天也始終是公平的,從他犯錯之始,就讓他嘗盡了這種刀割心痛的滋味,每每見到她或是思及往事就會承受一波一波洶湧疼痛的情潮。
康橋不動聲色的捏了捏手中的勺子,抬起清俊的眉眼。
「對不起,萌萌。請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諒小慧的魯莽和衝動。你在報社受的委屈,我都會替你處理,你不用擔心。」他還是把對不起三個字說了出來,他欠她一個道歉欠了很久,久到他以為永遠不說,他們就還會停留在過去。
如今,為了孕育了他骨血的女子,他卻不得不破例。
顧萌萌停下手中的攪動,看他一眼,然後放下了手中的小勺。
「我能問你是以什麼立場請求我的原諒呢?柳嬋慧的老公,還是我顧萌萌的前男友?」
康橋一愣,想了一下才回答她:「兩者都有吧。」
顧萌萌感覺心裡一陣麻麻的痛楚襲來,果真她猜得沒錯,他是為了柳嬋慧而來的。高舉著親情的牌子,老地方,老場景,老調調請求她的原諒,看如何能保住他的婚姻和骨肉。
她轉了轉鑲著金邊的杯緣,語氣淡淡的說:「你依然還是我認識的康橋,永遠把自己排在第一位的自私的人……只是……」她忽然頓住,抬起波光瀲灩的眼睛和他對視:「我不明白的是,你為何會發那條短信給我?」
我愛你,萌萌。
為什麼要在斬斷和她所有的聯繫之後,會給她發來這樣一條惹來禍端的信息。
她望著他。看著他熟悉的眉眼中漸起波瀾又漸漸歸於平靜,看他沉穩內斂的表情漸漸在她的注視中崩潰又一點點撿拾起來恢復原狀……
他不在意的笑笑,說:「我只是,喝多了。你也知道的,我醉酒後是挺瘋的。」他的聲線比往常要低,不注意的人是不會發現他刻意隱藏在背後的情緒翻騰是多麼的駭人。康橋說完就放開了咖啡杯,把手垂到了大腿上,他的手指在桌布下攥成了拳,指尖捏著筆直的褲縫扭成難看的褶皺。
顧萌萌看不到,所以她還能維持最起碼的風度,推開了咖啡杯。
「這樣我就放心了。」
康橋面色蒼白,眉心微微蹙著跟著點點頭。
顧萌萌面色平靜,她說:「康橋,我可以原諒你們夫妻對我所做的一切。但,只是到今天為止。」
「我善良不代表我就好欺負,我寬容也不代表我就低人一等。在感情面前,沒有先來後到,也沒有絕對的公平,我顧萌萌不是糊塗人,所以我,願賭服輸。」
「我和你之間已經沒有任何的交集,希望你也能照你剛才給我的解釋再複述一遍給你的妻子聽,至於她肯不肯原諒那就是你們的家事了。我還想說,我是一個把事業看得比自己生命更加重要的人,康橋,如果你還有一點點的瞭解我,就該阻止柳嬋慧的無知舉動。當然,現在說這些已經於事無補,但是我想提醒你們夫妻,請……離我和我的圈子遠一點!」
她說完就拿起包直起身叫侍應生。
可一雙大掌卻及時按在了她掏錢包的手上。顧萌萌一愣,這雙手不應該是這樣冰冷的呀,康橋的手從認識開始就一直是暖暖的,嚴冬給她暖手,夏天給她細心的呵護,這雙手帶著她飛,帶著她下海,帶給她多少無憂無慮幸福的時光。
它們不該是這般冰冷的觸感。
「你?」她不解的問。
康橋咬著牙才克制住攬她入懷的衝動,他迅速撤回自己的手,用嘴角的一抹苦笑替自己圓謊。
「我來,萌萌。」
顧萌萌目光微閃,很快垂下眼簾,她乖巧的說了聲好,背起背包,向康橋揮了揮手,連再見都沒說就旋身離開了咖啡館。
北京夏末的傍晚,夕陽裡,身穿軍裝的少尉女編輯顧萌萌步履匆匆融入了人潮中,消失在了康橋的視線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