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王爺和老王妃,讓我暫時留下來照顧你。」老嬤嬤討好似的地笑道。
「他們來過?」
竹心很意外,這是不曾奢望過的恩典。
「當然了!您肚子裡懷的可是江王府的長孫吶!」
竹心默默垂下頭。
如果不是孩子在她肚子裡,她的死活應該沒人會顧及吧?
「剛才老王妃還很著急來著,把奴婢狠狠教訓了一頓。」
老嬤嬤依然興致勃勃地繼續說。
沒有發現竹心臉上的失落——
如果當真在乎,怎麼可能連留下來等她醒來都不肯?
「不是您的錯,老嬤嬤。」
竹心不變的恭順讓老嬤嬤大大地吃了一驚。
自己對她,絕對算不上好!
她不僅不遷怒,反而還一如既往地尊稱她?
「少王妃……」
她感動地不知所以。
「他們……」她的長睫覆下,「知道真相嗎?」
「吳晉看到了一切,所有人都知道是韓林兒把您從樓上推下來的。」老嬤嬤據實以告。
「是吳大哥救我回來的?」
「是啊!」
竹心低下頭——
又欠了吳大哥一次情。
自己實在是太可笑了,還在期望是他救了自己……
「他……他有沒有說什麼?」
「吳晉就讓你好好休息。他一個大男人,怕一直留在你房間,對你影響不好。」
老嬤嬤以為竹心指的是吳晉。
「不是吳大哥,是他……」
竹心知道自己傻,但還是懷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
「哪個『他』啊?」
老嬤嬤一時二丈摸不著頭腦,在腦子裡搜刮了半天,突然眼前一亮!
「您問的是少王爺?」
竹心含著羞怯,愣愣地點頭。
只要他說一句關心的話,只要一句……
她在心裡默默祈求著……
就算自己摔得遍體鱗傷,只要換來他對自己的少許憐惜,她也會覺得所有的傷痛都是甜的。
「這個……王爺他……」
老嬤嬤含含糊糊地猶豫不決。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少王爺不喜歡少王妃。可這位地位幾乎等同下女的王妃,好像對少王爺是情有獨鍾。
女孩子喜歡少王爺不稀奇,可她的愛、她的神情顯得異常純粹。
「他說了什麼是嗎?」
她清澈的眸子,讓她這個心硬的老太婆都不忍說出實情。
少王爺早就走了,也沒有留下隻言片語的交代。
甚至明明知道韓林兒是推少王妃下樓的兇手,居然還多加袒護。
半晌,老嬤嬤終於輕輕搖了搖頭。
「他什麼都沒說……」
竹心黯然失神,音尾不自覺地拉長。
她多愚蠢呵!根本就知道答案,還要自取欺辱。
可笑到自己都覺得可悲。
為什麼早已了悟他們的關係只限於一紙契約,還要放縱自己不斷沉淪?
為什麼不可以像他一樣的理智?
為什麼要這麼感情用事?
無數的為什麼,卻沒有一個答案。
他一直說她擅長演戲。
可是,他從不曾瞭解。如果她會,今日她就不會如此痛苦。
婚姻之於他而言只是一場無聊的遊戲,所以他可以收放自如。
這場遊戲裡,注定是誰把誰當真,誰為誰心疼……
★★★
後來的幾天,竹心變得無所事事。
沒人要她再去抬水搬東西,大家都對她避之唯恐不及。
她開始有空閒,首先想到的就是拿來字典,學寫字——
她記得,佑赫喜歡字寫得漂亮、會吟詩作對的女人。
她很勤奮,從兒童的啟蒙讀物《三字經》開始學起,幾乎廢寢忘食。
竹心是有天賦的女子,很快,她便能識得並書寫一些簡單的字。
雖然字寫得還遠達不到佑赫的標準,但已經進步顯著。
★★★
也就是這幾天的光景,佑赫維護韓林兒的事,演化成了各種傳言,盛囂塵上。
大致都說江王府的少王爺特別鍾愛韓林兒,甚至寵愛到不惜拋妻喪子。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種流言很快傳到了竹心耳朵裡。
她呆若木雞,早就應該涼透的心還是不住地抽痛。
聯想到他對自己的不聞不問,竹心終於明白了這一切——
他,不愛她,包括她肚子裡的孩子。
自己多傻呀,他從她滾下樓梯至今,一連數日,他連差人來問下病情都沒有。
而她,竟一點都沒覺察出來他對這件事表現出的默然和冷淡。
為什麼會這樣?
就算自己遭他鄙棄,可孩子是他的親骨肉,他親擬的契約中也要求孩子歸他,他怎麼可以連孩子也不愛?
她不介意做粗重活,反正她又不是千金之軀,也從沒把自己當王妃看過。
可是,當她得知他對她肚子裡的孩子也一樣沒有感情時,她的胸口為什麼會這麼痛?
她好想娘親,如果娘親健在,那還有人會安慰安慰她,或許她會覺得心裡好受一些。
可是現在,她竟發現,她孤獨到只有她自己一人……
萬念俱灰之下,她生澀地提起筆,寫下了自己此刻的感受。
不知不覺中,變成了一封長信——
「除了老王爺,王府內所有人都幫我當做外來的闖入者。
他們都不喜歡我,特別是他。
我知道,他對婚約的事終究是耿耿於懷的。
他很討厭我,以為我想要攀龍附鳳。
可是,他卻一直沒發現,我和他在王府的碰面並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我們之前曾經見過。
在漓城的時候,我差點葬生在他馬下,是他及時勒住馬韁,救了我一命,還給了我一錠銀子買藥。
我想,我是從那一眼起,就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他了。
後來,我娘告訴我,我自小在京城訂有門娃娃親,是位王爺。
我聽說過這位叫『江佑赫』的王爺,他立過很多戰功,聲名很大,所以,連我這種窮鄉僻壤的小丫頭也聽說過他。
他救我的那天,我沒問他名字。
所以,我並不知道,自己心裡一直記掛的人,居然就是我的『未婚夫』。
為了他,我破天荒地反抗母親的意志。
可最後因為母親的病實在太嚴重了,我必須先同意下來。
我心裡裝著一個人,日日刻刻都會想起他。
在進京的前幾天,我每天都在藥店門口——我和他初遇的地方等他。
希望可以再次碰到,可他卻沒有再也沒有經過。
帶著遺憾,我同娘來到京師。
居然意外發現他就是江佑赫!
這對於我來說,是個驚天的好消息!
沒有人可以想像我當時的心情,我高興、興奮、緊張!
從別過他之後,我每天都扳著手指頭數日子,甚至精確到幾個時辰。
令我沒有想到的是,同他四目相對中,我發現,他早已把我忘記了。
而且,當他知道我和他有婚約時,他對我大加羞辱。
他嫌棄我沒有家世、不會琴棋書畫。
我知道他討厭我,我一直都知道的。
我真的是不想勉強他的,他不願意娶我,我絕對不會硬逼著他點頭。
可是,方大夫說我娘的病只是在拖時間,她活不長了。
而她最大的心願就是能看著我成婚生子。
在老王爺的遊說下,我竟然同意用『生米煮成熟飯』的方法,逼他和我成親。
還在事前,吃下了老王爺給我的『促胎藥』。
這是我這輩子做過最瘋狂、也是最荒唐的事。
我想,我當時之所以會答應,也許最大的原因還是我因為知道對方是他。
我明白我衝擊了禮教的底線,我不是傳統標準上的好女孩,他輕視、看不起我是正常的。
我果然一次就懷上了佑赫的孩子。
也因此,他只能和我成親。
我太知道他對這門婚事的排斥。
而且在娘親過世後,我還不知死活地把我吃下促胎藥的事告訴了他。
我以為,我應該誠實;
我以為,我只要一直靜靜地守候在他的身旁,他總有一天,會發現我的存在並不這麼令他厭惡。
我有太多的以為,所以也有太多的自以為是了。
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自己簡直幼稚得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