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爺怒目瞪得滾圓。
「你敢?」
「有什麼不敢?我再說一遍,這個女人我不要!」
正當兩父子爭鋒相對的時候,竹心已經站在門口有一會兒了。
「老王爺……」
竹心弱弱地開口。
剛才老秦催得急,竹心還來不及換下剛才被弄髒的衣服,就過來了。
來了才知道,原來他也在這裡。
剛才在外面,她親口聽到他說「不要她」。
「竹心?」
老王爺看到狼狽不堪的竹心,吃了一驚。
佑赫更是睜大了眼,俊顏上寫滿了懷疑和驚詫——
他父王要他娶的居然是剛才花廳裡的女婢?
「竹心,你的衣服怎麼會弄得又濕又髒?我不是命人給你送來換洗的衣服了嗎?」
竹心小心地看了一眼「極度不爽」的「未婚夫」,便又匆匆垂下頭,以免自己污濁的臉再次觸發他的怒氣。
「是剛才在花廳,我不小心打翻了一桶拖地的水……才搞成這樣。」
竹心尷尬地道,小手因緊張,而不停地攥著衣角。
「噢,原來是這樣。」老王爺立即恢復了笑容,「沒關係、沒關係,竹心,你過來見見,他就是佑赫,你的未婚夫!」
「什麼未婚夫?!我可沒承認有這種素質的『未婚妻』!」
佑赫用一種挑剔的目光,毫不避嫌地將竹心從頭到腳審視了一番,然後不客氣地撇清同她的關係。
面前這個女人,渾身土裡土氣不說,單看身子骨是太瘦了!這樣的女人壓根兒不投他所好,他向來喜歡豐腴肉感的女人!
他更加確定,這門婚事的可行性為零。
佑赫的話傷害到了竹心,她畏在一角,低著頭,習慣性地暗自舔舐傷口。
「渾小子!你看女人到底有沒有眼光?這麼好的媳婦你不滿意!那你說說,她在你眼中,是什麼素質?」
佑赫冷冷瞥了竹心一眼,無情地道:
「要身材沒身材,要臉蛋沒臉蛋,就算走在王府裡,也只會被人誤認為下人的素質。死老頭,總結夠充分了沒?」
竹心的小臉刷白,手心冒出涔涔的冷汗。
這一刻,她多想地上有條縫,可以讓她鑽下去,不要站著丟人現眼。
「你——」
老王爺被氣得差點冒煙,也怪自己多此一問。
只是沒想到,這壞小子居然毫不顧及人家姑娘家的顏面,說話這麼犀利。
「父王,不要怪兒臣忤逆不孝。如果娶了這種低賤丫頭,簡直是丟『江佑赫』三個字的臉。我丟了臉,您的臉上也沒光不是?」
他性感的嘴角噙笑,從畏縮在一旁的竹心身上,他嘗到了嗜血的快感。
又是一個貪墨虛榮的女人。
想要攀高枝,也選錯了梁木。
他江佑赫,豈會這麼容易受一張婚約擺佈?
「不管你怎麼說,這場婚事勢在必行!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反對也沒用!」
老王爺出了殺手鑭。
「老頭子,既然你這麼喜歡她,就你娶她好了。我就當多了個娘,不會過問的!」
「你這個兔崽子!說的是什麼混賬話!?」
江佑赫存心和老王爺卯上,雙方僵持,互不讓步。
竹心不願意因為自己,造成父子倆的間隙。
「老王爺、少王爺,竹心自知身份卑微,婚約一事,就當一場玩笑,就此作罷吧!」
與他每次的目光交流她都很緊張。
心底有個小小的願望,盼望他能發現自己就是去年他救下的小女孩。
可是,他顯然已經對她毫無印象。
他說得很清楚——
娶她,根本就是種恥辱。
她不想成為令他鄙棄的女人。
「不行,竹心,你別聽著小子胡說八道!你們的婚事,本王一定會為做主的!」
「老王爺,不要了……」
竹心為難地道。
「你這個賤婢!」
佑赫粗魯地拉起她的胳膊,完全不領她的情,反而更加憎惡她。
「你憑什麼要我娶你?是你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是會像當朝皇后殷霜一樣,會用歌聲引來百鳥?」
用歌聲引來百鳥?竹心愣然。
這是什麼絕技,她怎麼連聽都沒聽過。
小時候家裡窮,她甚至連三字經都不會念,活脫脫就是個沒文化的一介貧民。
琴棋書畫,她根本碰都沒有碰過。
「我……我不會……」
竹心老實地交代。
「一樣都不會?」
佑赫覷眼冷笑。
這是他預料中的答案。
竹心無力地搖頭。
「你直接說大字都不識一個不是更好?」
「我……我只認得很少的字。」
她的聲音小如蚊吟,清楚看到了他臉上的嘲諷,她的表情更加脆弱。
她多想自己有一種技能,值得稱頌一下。
可事實是——她的確一無是處。
「不懂琴棋書畫又怎麼樣?娶妻娶妻,是娶妻子,又不是娶那些沒血沒肉的才藝!」
老王爺終於看不過去,開口幫腔。
「隨便你怎麼說,反正我不同意,難不成你還逼我洞房?」
佑赫篤定老王爺那他沒撤。
他不願做的事,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休想逼他就範。
這場談話的最後結局,顯然是父子倆不歡而散。
善良的竹心並沒有因為他今日一再的語出傷人而責怪他,反而把錯誤都歸咎到自己身上。
她認為是自己不夠好,配不上如此出類拔萃的他。
他嫌棄自己,也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只有她知道——
當她發現,和她有著十五年婚約的未婚夫,竟是她大半年間日思夜想的「那個人」!
這一瞬間,她內心有多麼欣喜雀躍,她幾乎要歡呼!
而他,不僅毫不在意,而且還視若敝履……
竹心失魂落魄地回到住所,一進門就看見柳母咳得伏倒在床沿上,烏絲散亂,手臂無力地撐著自己的身體。
「娘!」
竹心扶起柳娘,驚見她唇邊滲出的血絲,臉色白得想張紙。
竹心一下子哭出來,纖弱的身子劇烈地顫抖。
「娘,您別怕!我去找老王爺,讓他請大夫來給您治病!」
她的腳軟得一點力氣都沒有,大腦一片空白,各種恐怖的畫面混亂地從她的眼前閃過。
僅存在頭腦中唯一清晰的音符就是——救娘親!
★★★
「藥方我開好了,定期服用,可以緩解柳夫人的痛苦。」大夫交代道。
「好,有勞方大夫了,有好藥你儘管用,只要有效果,再名貴的藥材我都可以弄到。」
老王爺精通醫理,平日喜歡收集各種珍奇的中草藥。但凡是有人提得出的藥,總能從他的私人藥閣中找到。
方大夫神色凝重地望了眼虛弱的柳娘,作勢「借一步」說話。
「柳夫人得的是不治之症,藥物只能拖延她的時日、減輕病痛所受的痛苦。就算華佗在世,也無法治癒柳夫人的疾症。」
把竹心和老王爺帶到牆角,方大夫解釋道。
「真的……就沒藥醫了嗎?」
竹心潸然淚下,失神地呢喃。
方大夫遺憾地搖了搖頭。
「柳姑娘,別難過了,天意不可違。柳夫人最多還有一個半月的時間,為人子女,就在最後陪伴她的日子裡,盡量滿足她未了的心願,也算是盡了最後的孝道罷!」
「方大夫,不管怎麼說,還是多謝你。」
老王爺送他出門,回頭看見竹心還是僵立在原地。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滴滴從她的兩腮淌落。
老王爺心有不忍,他拍拍竹心瘦削的肩膀,安慰她。
「竹心……」
柳娘微微睜開眼睛,虛弱地喚竹心。
「娘!」竹心跑至柳娘床前,雙膝跪地,緊緊地拉住她的手,「女兒在這裡!在這裡!娘,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竹心替你按按?」
柳娘吃力地搖頭,反握住竹心的素手。
「竹心,你見過佑赫了沒有?」
「我……」
竹心頓了頓,然後誠實地點了點頭。
「還滿意嗎?」
竹心啞言,沒想到娘親病得這麼重,居然還是對她的婚事念念不忘。
「怎麼?你不喜歡他嗎?」
「不是……」
難道要如實地告訴娘,他看不上自己嗎?
不,娘一定受不了這個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