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牡丹心滿意足地吃著林媽媽用從自己家裡帶出來的食材做的吃食,不時快樂地晃兩下頭,輕輕推一下躺在她身邊一動不動地想事情的蔣長揚:「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再吃點?」
蔣長揚寵溺地拍拍她的背:「不吃,你快吃吧。」
牡丹放下碗筷,趴在他身邊輕聲道:「你說的都是真的?以後你都可以按時回家了?不會再nong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了吧?」相比蔣長揚進兵部做了職方司郎中,她更關注他能不能按時回家,安全不安全。
蔣長揚失笑:「什麼烏七八糟的事情?1uan說。不過在大多數情況下是真的可以按時回家了。」他對視著牡丹的眼睛,「丹娘,這些日子苦了你啦。」
牡丹輕笑著搖頭:「沒有啦。」她翻身躺在蔣長揚身邊,輕聲哼歌,「今天天氣好晴朗……」
蔣長揚聽不清她在唱什麼,好奇地道:「你再唱什麼?怎麼都聽不清的?」
牡丹搖頭晃腦,做得意狀:「不告訴你,自己聽。」哪兒能和他說呢,反正她心情很好就是了。
蔣長揚翻身坐起,伸手去呵她的咯吱窩:「喲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還和我對上了?」
牡丹笑得喘,伸腿去踢他的屁股:「我看你才是欠揍……」
「娘子?」林媽媽在外面咳嗽了一聲,二人立即停住,坐起身來互相整理了一下衣服,確認妥當了,蔣長揚方板著臉道:「進來。」
林媽媽走進來,目不斜視:「夫人那邊的柏香送了東西過來。」杜夫人非常精明,不會送那些湯湯水水的,送的都是些米面和油之類的東西。
牡丹便道:「收下就是了,讓人給她拿點賞錢。」
林媽媽低聲道:「柏香想求見您。」
牡丹一怔,隨即想也不想地道:「不見。就說我乏了,已然躺下了。」
林媽媽也拿不準柏香要做什麼,只知道柏香是杜夫人身邊數一數二的心腹親信大丫頭,一准ど蛾子極多,無論聽她說什麼都是1ang費牡丹的精神。便點頭應下,自出去回絕柏香。
柏香忐忑不安地坐在旁邊的茶水房裡等候林媽媽,一時見了林媽媽,充滿希望地站起來:「媽媽?」
林媽媽笑著把個荷包遞給她:「辛苦姐姐了,這是少夫人賞你的。」
柏香心裡就明白了,牡丹不見她。不然這賞錢怎麼也該是牡丹當著她的面說賞,而不是先就命人給了賞錢。柏香的臉上露出幾分哀求的神色來:「媽媽,請幫我通融一下,我有話要同少夫人說。」
林媽**笑容不變,語氣卻是半點不妥協:「少夫人已經睡下了。大公子也在裡頭……姐姐有什麼話要同少夫人說的,可以和老奴說,老奴一準兒給您傳到。」
她這話怎肯能通過旁人傳給牡丹知曉?多一個人知曉都是了不得的大事,柏香絕望地喘息了兩聲,帶著豁出去的決絕道:「這話說給大公子聽也是一樣。」
林媽媽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一字一頓地道:「大公子也睡下了。他今日面聖,可辛苦呢。」
柏香顧不上去理解林媽媽眼裡的含義,她茫然無措地走出映雪堂,漫無邊際地走了一會兒,把手裡的氣死風燈滅了,幽魂似地走到空無一人的園子裡,爬上最高的那座假山,看著遠處的蔣長義院子裡的大紅宮燈,眼淚漸漸模糊了她的雙眼。
今日家宴散了以後,杜夫人就真的把松香給了蔣長義,雖然口頭上說的是蔣長義那屋子裡伺候的人少,新婦進門諸事不便,要個妥當的人去看顧著。待到日後有了合適的才又讓松香回來,可是大家都知道,這不過是個好聽點的話頭罷了,松香從此以後就是蔣長義的人了。而她,只怕永遠都不會再有那個機會。新婦能容許婆婆給的一個丫頭,卻不能容忍兩個,好吧,就算是新婦能容忍她,杜夫人也不會放過她。
柏香縮進石頭夾縫裡低聲哭泣起來。她回想著當時蔣長義僵硬的笑容,看向她時的那種無奈而悲涼的眼神,又想著松香明明有些歡喜,卻又故意裝著很惶恐的樣子,心裡恨透了杜夫人。她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恨過杜夫人,她替杜夫人做牛做馬,到頭來卻什麼都不是,什麼都得不到。沒錯兒,杜夫人當時是「好心」地問過她,願不願意跟了蔣長義去,但她心裡比誰都清楚明白,不能答是。如果杜夫人真的有意讓她跟了蔣長義去,就不會問她願不願意,而是像指派松香一樣地直截了當地就指派了。
如今她能接觸到的重要的事情越來越少,說明杜夫人已經在防範她了。不行,她不能這樣坐以待斃。只要大公子知道了那些事情,嘖,能容得下杜夫人才怪柏香狠狠地擦乾眼淚,少夫人不是不見她麼?沒關係,少夫人這會兒又不走,還有明天,還有後天。總之,總會給她找到機會的。想到此,柏香的身上又充滿了力量。她輕輕摩裟著藏在胸前的那個xiaoxiao的平安扣,心裡充滿了甜蜜。
她正在臆想,就聽有人在假山石下喊道:「是柏香姐姐麼?你怎會在這裡?」
是金珠的聲音,柏香的冷汗都嚇出來,她第一個反應就是屏聲靜氣,不說話,不動彈。卻見自己提來的那盞氣死風燈又被點燃,並且往她面前晃了晃,燈籠後頭是金珠那張嬌憨天真的笑臉:「柏香姐姐,夫人讓我來看看,你怎會一去不復返,她還等著你給她上夜妝呢。我剛還想,難不成,你是被少夫人留在映雪堂了?誰知道你卻躲在這裡哭。你哭什麼?」
柏香記不得自己和金珠有仇,金珠也是第一次做出這種攻擊狀態。她迅地反擊:「我沒哭。我就是突然想起,那天聽掃地的婆子說,在這上頭可以看到平日看不到的好景色,興之所至,走上來看看。」說著提了裙子準備往下走。
金珠掃了一眼,掩著嘴笑:「果然好風景,從這裡看過去,恰好就能看到三公子的院子。這紅彤彤的一片,看著真是喜慶。」她天真嬌憨的臉上閃著惡毒的光芒。
柏香全身的汗mao都豎立起來:「是麼?我還真沒注意。」
「三少夫人真是出身名門世家,我今日看了鋪房用的那些東西,真是太華貴了。」金珠笑道:「我剛才去找你,聽說一件事,不知真假。和你有關哦,你要不要聽聽啊?柏香姐姐?」
被人威脅的滋味不好受,特別是不知道對方手裡到底握了自己多少事情,不知道對方任何底細的時候。柏香口乾舌燥地乾笑:「說來聽聽。誰會說我什麼?」
金珠靠近她,呵氣如蘭:「有人說,你恨夫人,想出賣夫人,投靠大公子和大少夫人。」
「你胡說什麼」柏香心跳如鼓,腳趾都險些把鞋底摳破,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種平時從不曾有過的冰冷堅硬:「xiao姑娘不要1uan說話,當心風大閃了舌頭。」她冷冷地看著金珠,「我打xiao就服侍夫人,我的忠心夫人最是知曉。我知道你迫不及待想坐我這個位子,但你也不用這麼急。迫得太急了,會摔跟頭的。」
金珠的瞳孔一縮:「今夜無風,我不怕閃舌頭。柏香姐姐,你記得去年被活活打死的那個衛婆子麼?」
那是老夫人扔了蔣長揚拿回家的御賜之物後,被揪出來的替罪羊。是杜夫人親自下令打死的,事後又讓人去唸經度,給那幾家人的家人尋了差事。但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差事,而且離國公府遠遠的,主子們不可能蠢到把結了仇的人放在身邊。這個金珠是從哪裡鑽出來的?柏香皺起眉頭:「你是她什麼人?那事兒不關我的事。」
「我是她什麼人不重要。」金珠搖頭,「重要的是,那差事就是你一手cao辦的。今天,你也會嘗到那種滋味的。你猜,夫人要是知道你今晚做的事情會怎樣?」
這丫頭多半是訛詐。柏香挺直腰桿,冷笑:「我做什麼了?你去說呀?走,咱們一起去見夫人。」
金珠的眼裡卻露出十分驚恐的神色來,她看著柏香的身後驚慌失措地道:「夫人,您怎麼來啦?」
柏香同樣驚恐的回頭,卻沒看到杜夫人的身影,接著她飛了起來,她看到假山石下的那個冰冷的池塘離她越來越近,黑dongdong的,就像是巨獸的口,冰冷的水汽如同怪獸的觸手,把她纏住縛住,半點掙扎的餘地都沒有。當頭撞向水面的那一刻,她艱難地扭頭,看到金珠挑著那盞氣死風燈,高高地站在假山石上,冷漠而無情地看著她。
她不想死,柏香爆出一聲大喊:「救命」接著嗆了一口森寒刺骨的冷水,她拚命掙扎著,竭力喊著,這樣寒冷的夜晚,空曠無人的園子裡誰又能聽到她的呼救聲呢。在沉下去的那一刻,她渾渾噩噩地想,金珠,你也會有這一天的。
金珠把那盞氣死風燈隨手扔在了假山石上,任由它燃燒,燃盡。她淡淡地轉身,邁著堅定的步伐,藉著樹木陰影的掩蔽,走回了杜夫人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