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章錯了(一)
牡丹聽得蔣長揚說「媳婦兒」三個字,不由瞟了他一眼:「別亂叫,誰讓你亂叫了?」
「叫不叫都是一樣。」蔣長揚微微一笑,伸手討要東西:「不是與我做了荷包和襪子麼?還不拿來?稍後又忘了。」
牡丹便叫人去拿,道:「難不成你明日就要穿?」
「難不成做出來就是為了放著的?」蔣長揚反問一回,道:「再說說那個女人要你怎麼做?」
牡丹便知他說的是杜夫人:「還是不怎麼相信我,不肯說詳細的,只說算著你在元宵節時必然會回來,那一日讓我去看燈,然後依照她的指示做。不過現在你既然提前回來了,也許她的計劃會變也不一定。」只要有心,蔣長揚回來的消息是瞞不住的,只怕此刻許多人都知道他回來了。
興許是想讓他當眾出醜,壞他的名聲,興許是想壞了杜夫人自以為他所謀求的婚姻,總而言之就是為了一個目的,朱國公府的世子之位。蔣長揚沉吟片刻,道:「不妨,任由她花樣百出,無非求的就是那一樣。倒是明日這個宴會,你著緊些。我再派個人跟著你一道,若是現不對勁,就趕緊走,不必與他們客套」
牡丹應了,將寬兒送來的荷包與襪子遞與蔣長揚。岑夫人走進來道:「時辰晚了,已然兩更了,都歇了罷。」
二人方戀戀不捨地道了別,冒雪各自回房歇息不提。
蔣長揚等人居住的是由何鴻、何濡幾兄弟騰出來的院子,辭別送他過來的何鴻後,眼見著隔壁的燈還亮著,便輕輕叩了叩門,推門而入,見屋裡只有鄔三一人,便道:「順猴兒呢?」
鄔三笑道:「老毛病又犯了,不看清楚地形睡不踏實。」
蔣長揚正色道:「這是人家內宅,叫他休得胡來讓他馬上回來。都來我房裡,我有事要交代。」
鄔三瞟了他手裡拿著的小包袱一眼,應了一聲,起身準備去尋人,才到得門口,就聽一人聲音清脆婉轉如黃鸝:「公子當順猴兒是什麼人?我曉得輕重,非禮勿視,非禮勿聽,斷不會讓咱們被趕出去。」說話間,一個二十來歲,五短身材,面皮白淨無須,五官秀美如女子,鬢邊簪了一枝還帶著雪水的紅梅的年輕男子笑嘻嘻地走進來,叉手朝蔣長揚行了個禮。
蔣長揚往榻上坐了,道:「好你個順猴兒,又去偷摘人家的花。」
順猴兒掩嘴一笑,嬌滴滴地翹了蘭花指道:「看奴家長得花容月貌,賞奴家一枝花戴,又怎麼了?」
蔣長揚還沒什麼反應,鄔三已是狠狠打了好幾個寒顫,捂著心口道:「我的娘喂,公子爺有事快交待,受不住了。」
蔣長揚淡淡掃了順猴兒一眼,順猴兒便摘了花,束手站好,一臉的嚴肅認真樣:「公子請吩咐。」
蔣長揚指了指對面的月牙凳,道:「坐吧。」待他二人坐定,方道:「明日一大早我要進宮面聖,鄔**我去,順猴兒留下來,與何娘子一道去赴宴。」他頓了頓,「回來後要有問必答。」
牡丹一夜好夢,天明時分晨鼓才響便醒了,因見不曾點燈,屋裡隱有亮光,便起身拉開屏風下床,推窗一瞧,但見四處銀裝素裹,房簷子上垂下的冰鉤子映著廊下還未熄滅的紅燈籠,反射出溫馨柔美的淡淡紅光,真是美麗極了。
恕兒聽見聲響,與寬兒掌了燈,提了熱水進來,見牡丹伏在窗前往外頭瞧,便道:「寬兒適才去打熱水,回來道是那雪積了約有巴掌厚,卻是今年最大的一場雪。適才還說,幸好蔣公子是昨夜趕回來的,否則可不得被這場雪攔在路上?」
牡丹應了一聲,取水洗面:「夫人她們可起身了?」
分明是拐著彎問蔣長揚可起身了,恕兒與寬兒對視一眼,都明瞭地笑起來:「起了起了蔣公子早早兒便起了身,還是鴻公子陪著吃的早飯,才一聽得晨鼓響了,便出門往皇城方向去了。」
這麼早?牡丹一愣,隨即又笑了,將帕子拭了臉上的水漬,往鏡台前坐了:「替我梳男子式,取前些日子新做的那件豆青色的圓領小團花織錦窄袖袍來。」
少頃,裝扮完畢,恕兒忍不住拍手笑道:「好個俊俏的小郎君若是不知情的女子,少不得要看昏了頭。」
牡丹亦是喜滋滋地對著鏡子照了又照,端正了帽子,道:「恕兒也裝扮了隨我一道去。」
吃過早飯,貴子又引了順猴兒過來見牡丹,順猴兒做的小廝裝扮,言談舉止間卻是嬌柔美媚如女子,肌膚欺霜賽雪,聲音清脆如黃鸝,看著竟然是比恕兒還要像個女扮男裝的。牡丹昨日不曾見過順猴兒,此時見了就有些愣,總是盯著順猴兒的喉結處看:「你叫什麼?」
順猴兒將衣領往上扯了扯,笑道:「小的叫順子。」
牡丹見他扯衣領,忙將目光收回了,顧左右而言他,待聽得呂方來接人,方道:「走罷。」順猴兒束手立著:「娘子請。」牡丹從他身邊經過,但聞得一股幽香,沁人心脾,與尋常男子用的實在大不同,實在忍不住,又看了順猴兒一眼。順猴兒嫵媚一笑,嚇得牡丹乾笑一聲,忙折頭往外去了。
「我聽說你家的事情已經有眉目了,還以為你不會去了呢。」呂方見牡丹果然著了男裝,領了幾個人出來,不由喜出望外。
牡丹正色道:「雖說是那樣,但有些關係總是要理才理得清,人也不是馬上就能放出來的。能各方平衡好,早點把事情料理乾淨也是好的。再說了,我也想去瞧瞧江南來的冬牡丹。」因見呂方看著自己的眼神有些不一樣,便笑道:「看什麼呢?」
呂方認真道:「我聽說你去敲登聞鼓,實是沒有想到。幸好有人替你出了頭,若是沒有,你便得硬著頭皮撐到底,說句不怕你生氣的話,我覺得你家這情況,那是萬般無奈之下才走的路,你太心急衝動了些,已然接了我的帖子,便該再等等看看才妥當。我是不知道,否則一定會攔著你。」
呂方是局外人,又怎會知道這裡面的彎彎繞繞?就連他自己,也不過是別人眼的一枚棋子罷了。牡丹黯然一笑:「我是太心急了,因為家裡頭收到我哥哥們的牙齒。」
「你哥哥們的牙齒?」呂方一時覺得牙齒酥了,錯眼見了順猴兒,又是一愣,只當是與恕兒一般,丫鬟扮的小廝。便有些奇怪,牡丹怎會帶了如此嬌媚的一個丫鬟在身邊,殊不知扮作男子出門去參加這種宴會,只會更招麻煩,因此委婉勸道:「那裡多的是男人,還是多帶兩個真的小廝在身邊方便些。」
真的小廝……牡丹瞟了一眼笑嘻嘻沒有任何感覺的順猴兒一眼:「已然夠了。走罷。」
呂方不好再勸,只得暗想彼時多看顧著點就是了。
蕭越西這位朋友設的賞花宴,卻是在居德坊的一所宅子裡。小廝引了牡丹與呂方踏著才清掃出來不久的青石小徑,直奔園一座暖亭。二人入內,但見其只有同樣作了男子裝扮的蕭雪溪一人。她正鋪了蜀紙,聚精會神地對著外頭一株正在怒放的紅梅揮毫。見二人進來,也不回頭,只道:「我哥哥他們去那邊賞雪景去了,還請稍候片刻。」
呂方過去瞅了一眼,笑道:「墨梅,凌雪傲骨,好生精神」蕭雪溪也覺得這是自己畫得最好的一副畫,仍假意謙虛了幾句,微微錯開身,特意讓牡丹看清楚。這畫兒,最後可是要在蔣長揚那裡出現的。
好個琴棋書畫俱精的大家閨秀牡丹一笑,自尋地方坐了。轉眼卻現不見了順猴兒。她是知曉順猴兒是蔣長揚的人,來來去去總有章法,只是捏著一把汗,生恐被人現而已。
不多時,有人過來道:「幾位郎君在春曉湖那邊賞雪賞得高興了,便將宴席設在那邊,著小人來接幾位郎君過去一同賞雪觀景。」
蕭雪溪忙將畫上添了最後一筆,龍飛鳳舞地寫了一詩:「萬木凍欲折,孤根暖獨回。前村深雪裡,昨夜一枝開。風遞幽香出,禽窺素艷來。明年如應律,先望春台。」隨即落下墨款,將荷包裡隨身帶著的小印蓋了,叫小廝采兒守著等它干了再收起來交與她。牡丹看了她那方小印,卻是擷芳主人四個篆字。
待得牡丹等人出去,采兒認認真真在一旁坐了,靜候畫干。忽聽得一聲響,接著外頭有人罵道:「請人做客卻不打掃乾淨園子,什麼道理」
又有人低聲溫和勸道:「小八,休要無禮。」
那小八委屈道:「公子,您跌了跤,髒了衣裳,可怎麼好?」
公子溫和地道:「無妨,不是還帶了一身麼?前面有個暖亭,且去借地方換了就是。你去問問,看裡頭可有人,可方便?」
采兒聽見客人摔了跤,不敢怠慢,忙搶先打起簾子迎出去,問得是朱國公府的三公子,便慇勤引了入內:「內裡無人,唯有小的一人。」
蔣長義聞言,沮喪得緊。不是說蕭雪溪一個人在這裡麼?怎地就走了?一眼瞧見桌上的墨梅圖,看到擷芳主人小印,頓時來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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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不會作詩,以上借用唐末齊已的早梅詩一,藉以抒蕭孔雀的孤芳自賞與希望獨佔鰲頭望春台的自信情懷。只差票就滿5o,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