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章疑(二)
牡丹接到通報時,簡直不敢相信,白夫人竟然來看她她以為,她從劉家走出來後,什麼世子夫人、什麼清河吳氏十七娘,都再和她沒有任何瓜葛了。(小說~網看小說)就算是路上遇到,人家也不見得就會和她打招呼,當然,她也不會主動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
林媽媽皺眉道:「丹娘,她莫不是來勸你的?畢竟他們就是一夥兒的。」
雨荷遲疑道:「白夫人不是那樣的人吧?上次花宴她對丹娘很好的。」
「不管是不是,都要認真接待。」牡丹心中也沒底,只隱隱覺得白夫人不會是那樣的人。上次花宴,那麼多人對她的遭遇熟視無睹,甚至抱著看熱鬧的態度,只有白夫人毫不忌諱地表達了對她的關心和同情,也許人家就真的只是好心探望自己來的。不管白夫人來的目的是什麼,就衝著上次她那樣對自己,今日也要認真接待她。
何家的中堂裡,白夫人由薛氏陪著說話喫茶。薛氏是個穩重大方的,見了白夫人這樣的貴夫人不見任何慌亂失措,言辭得當,舉止有度。
白夫人和薛氏寒暄了幾句,發現她是個有內瓤子的,識文斷字,待人處事不卑不亢,又見何家房屋陳設自有格調,傢俱雖然半舊,做工用料卻極精緻,並不見時下流行的金框寶鈿等裝飾,唯一引人注目的陳設就是一座用極品糖結奇楠香堆砌雕琢而成的香山子,品格幽雅,滿室生香。下人規矩有禮,不聞喧嘩之聲。絲毫不似外間所傳,何家粗鄙不通風雅,自以為有錢就了不起之類的傳言。於是態度也真正和藹起來,連帶著對牡丹的印象又上了一個層次。
待牡丹趕到中堂,寒暄過後,薛氏命婢女小心伺候,便彬彬有禮地告了退,只留下牡丹與白夫人敘話。
白夫人見牡丹裝扮得極清雅出眾,象牙白的短襦,翠綠的六幅羅裙,裙角撒繡著幾朵白色的牡丹花,碧色天青紗披帛,烏亮的頭髮綰了一個半翻髻,只插著一把時下剛流行起來的寶鈿象牙梳,膚色如玉,笑靨如花,倒似一朵半開的玉版白。不由暗自讚歎了一聲,感歎劉暢無福,開門見山地道:「劉子舒求了我家那位,托我來與你說和賠禮。只要你肯,他親自上門來同你賠罪,風風光光接你回家。」
牡丹心中猶疑,不是說被關禁閉了麼?怎麼還能上躥下跳地托人?面上卻是不顯,只溫和一笑:「謝夫人好意。只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丹娘不想再叫人鄙薄踐踏一次。」白夫人這樣直來直去的人,原也沒必要同她說那些無緣之類的虛偽客氣話,是怎樣便怎樣。
白夫人見她笑得雖然溫和,但眼神卻是極其堅毅,便點點頭:「知道你是個有主意的。我本不肯來,奈何昨日惜夏跑去苦求世子爺,言道劉子舒為了你的緣故,吃了劉尚書一頓好打,又被關了起來。他們是自小兒的朋友,不管怎樣這一趟我都必須來。還望你莫嫌我多事。」
牡丹笑道:「我明白。」心中卻是對劉暢這些話不屑一顧,哄誰呢?騙她回去好日後再接再厲地**她,陷害她,待到她無還手之力時再休棄她好出氣?
白夫人卻又笑了起來:「好了,剛才是潘蓉的妻子同你說話,現在是白馨和你說話。」她頓了頓,低聲道:「榮華富貴不過過眼雲煙,咱們做女子的,若是不能也就罷了,有了機會還不盡力護著自己,那才是傻的。你有真心待你好的父母家人,自當惜福。憑你這樣的容貌品性,絕不該受那樣的對待。就算是沒有劉子舒的請托,我也會特意來看你過得好不好。」
牡丹聽到此,臉上方露出一絲真心的笑容來。
白夫人又問了牡丹和離的情況,聽到劉承彩推脫,劉暢不肯寫離書時,沉吟片刻,道:「這樣拖下去不是事。端午那日,我使人來接你,假如你運氣好,遇到有位貴人,你去求她,她若答應幫你,這事兒一准就成了。」
有這樣的好事?牡丹愣了愣,遲疑道:「這樣不好吧?若是世子怪罪您,那可怎麼辦才好?您別為我擔心,再等等看,總有人會等不得的。」她看得出潘蓉夫妻倆的感情其實不太好,若是白夫人為了她的事情得罪了潘蓉,只怕夫妻感情會更生疏。
白夫人笑道:「你雖想得周到,不過你卻是不知道,劉子舒的脾氣古怪著呢。還有那位,她不順心,遲早要把氣出在你身上,所以還是早解脫早好。你放心,我會把事情都安排好,只要你不說,誰會知道是我把你接過去的?他又怎能怪上我?就算是怪上了,我也不怕。」
牡丹只是不答,白夫人笑道:「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牡丹猶豫良久,方抬頭認真地看著白夫人道:「謝謝您的好意,按說您這樣肯幫我,我應該非常感激才對。但我們相交到底時日尚淺,我難免有些疑慮,您為什麼願意這樣不計較的幫我?還請您與我分說。」沒有無緣無故的好,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惡,若是舉手之勞,言語上的好意,她倒也能放心接受,但這明顯有可能威脅到夫妻感情,就不是一般的情分了。牡丹不想把別人想得太壞,但問清楚緣由總是好的。
白夫人聽她這樣問,有些發懵,隨即輕笑了一聲,自嘲道:「我難得主動想幫一個人,倒叫你生了疑心。」
牡丹的臉發燙,仍然堅持:「您知道,我不過是個普通女子,若是沒有父兄,自身尚且難保,更不要提幫助旁人。我不想平白承了您的情,害您受了累,之後卻無能為力,眼睜睜看著您因為我的緣故惹了麻煩,又不能報答你……」似她這樣的人,欠了人家的大情,拿什麼去還?
白夫人嚴肅地道:「其實你是多慮了我不過看不慣一個好姑娘就此毀了。明明什麼錯都沒有,偏要因為旁人的過錯受這種無妄之災。我做不到也就算了,明明做得到,偏偏裝著不知道,又或者,助紂為虐,那我和我看不起的那些人又有什麼區別?」
說到此,白夫人的語氣微微有些激動,身後的侍女忙安撫地遞了茶湯給她,她飲了之後,才又恢復了先前的平靜,苦笑道:「不過也怪不得你,任誰吃了那麼大的苦頭,都很難相信旁人會莫名其妙對自己好的。不過你倒也坦蕩,能當著我的面說出來。你要真不過意,那事成之後,今年秋天接一棵玉樓點翠送我吧。」在牡丹的心目中,自己只怕也只是比那些人稍微好上一些些吧?
牡丹的臉越發紅,垂頭道:「謝謝您理解。」大約她是多慮了。
白夫人道:「機會只有一次,你自己決定要不要來。」不等牡丹回答,便指著身邊的侍女道:「你還記得她吧?她叫碾玉,上次就是她領你去找我的,她是我身邊最信任的人。五月初五端午節,要開夜禁,我家在勤政樓附近設有看棚,你戌時到東市常平倉、放生池之間的那道門去候著,我讓碾玉去接你,該怎麼做,她會告訴你。光我幫你還不夠,還得看你的造化。」
牡丹心想,到時候反正何家人都要去看熱鬧的,就讓大郎、薛氏他們陪自己走一趟就是了。
雨荷進來稟道:「那章家兄弟二人來了。奴婢讓他們等等,他們只是不肯,說是路遠天氣不好,想早點歸家。」
牡丹解釋道:「我請人從山裡挖了野牡丹來,他們都是實在人,只怕是懷疑我騙他們,故而不肯多等。請夫人稍候,我去去就來。」
「我也該回去了。」白夫人也就順勢起身,認真地看著牡丹:「不管你來不來,我都讓碾玉在那裡等你半個時辰。」
牡丹見她目光清澈,自有一股傲然出塵之氣,便咬了咬牙:「我來」
白夫人笑了一笑:「好。我等你。」又吩咐道:「到時候你可以讓你家人陪你來,只是見到貴人時,得迴避一下。」
牡丹聽到此,幾乎完全相信白夫人是真心想幫助自己的。
送走白夫人,牡丹自去見章家兄弟二人。章家兄弟二人蹲在何家門房裡,凳子也不肯坐,一人捧著個大瓷甌拚命往肚子裡灌茶湯。雨荷的娘封大娘橫眉怒目地叉著腰站在二人面前,罵道:「喝慢點,喝死你個小短命的,也不怕肚子疼。」
章大郎低著頭,章二郎紅著臉,卻全都裝作沒聽見,使勁地喝。
牡丹笑道:「這是怎麼了?」
封大娘回頭看到她,笑道:「丹娘,適才他二人閒得發慌,一徑要見你,我想著他們沒喝過茶湯,給他們點嘗嘗,倒似個渴死鬼投胎的。」又伸腳去踢那兄弟倆,「還不快住了?正主兒來了。」
牡丹不由失笑,封大娘嘴裡說得凶,實際上是最心軟的,分明是看這兄弟二人可憐,特意請他們吃東西罷了。
章大郎和章二郎忙忙地起身將茶甌放了,從角落裡小心翼翼地提了只竹筐出來,放在光亮處請牡丹看:「小娘子,就是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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