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不但有驚無險完成情報發送的任務,還徹底戲弄了橫邊淺,肖彥梁走在街上腳步都感到輕飄飄的。不僅是他,所有人都極為興奮。
因為暫時還沒有撤離的方法,林曼只好繼續躲在同濟藥房。對於這一點她也沒有什麼可說的。想想看當初進城的時候,即便化裝成那個樣子還是被認出來,她心都寒了。
就在發完情報的當天晚上,按照橫邊淺的部署,內緊外松,嚴查出城的人員,同時在大街小巷裡貼滿了通緝令。
第二天上午,肖彥梁提著一隻雞來到洋行。剛走進大門,遠遠看見辦公室門口站著的莊口糾夫、橫邊淺和前天的那兩個如來縣過來的人。
看他們的樣子像是在送橫邊淺。肖彥梁心裡一動,轉身退出了洋行,直到橫邊淺的車離開,這才重新進去。
橫邊淺怎麼會來這裡和那兩個人見面呢?還是他們根本就是無意中遇見的?如果是前者,那麼他們就不是走私了。因為肖彥梁不相信一個堂堂的憲兵隊長,一個有著狂熱的大日本思想的人會去走私,會去幹損害國家利益的事情。肖彥梁心裡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去見見莊口糾夫。
來到門口,透過窗戶玻璃可以看見裡面三個人談笑正歡,他也沒有上前敲門,而是故意在窗戶外走來走去,希望能引起莊口糾夫的注意。
果然窗戶光線的變化吸引了屋裡的人。莊口糾夫看著肖彥梁提著的一隻雞,臉上露出會心的笑容。
走出來寒暄了幾句,莊口糾夫一點也沒有讓肖彥梁進去坐坐,認識新朋友的意思。肖彥梁很知趣的告辭離開了。
走出憲兵隊,他立刻吩咐人進行嚴密監視。
吃過午飯,他便得到消息,那個從如來縣過來的中國人,被莊口糾夫獨自安排在大和賭場消遣。
原本就想到這幾個人可能去賭博,也準備了,就等機會了!肖彥梁一下子站起來,叫過德貴,低聲吩咐了幾句。
高軒志自個都沒弄明白,怎麼在日本人的賭場裡上廁所,還會出現意外。當時只覺得一個東西唔在嘴上,就什麼也不知道了。現在他醒了,昏暗的光線下,看到的,卻是滿屋子蒙著面的人。
「高軒志!你這個狗漢奸!」朱明罵了一句,上前就是一個耳光。
「你,你們是誰?」高軒志想躲,才發現自己雙手被捆綁著。聽這些人喊自己「漢奸」,不由得心裡一驚。
「哼,我們明人不做暗事,死也讓你死個明白。」朱明說完,掏出一個藍皮,上面有一個青天白日徽章的小本子,在高軒志面前揮舞了一下:「看清楚了嗎?我們是軍統江浙鋤奸總隊,專門處理你們這些黨國的敗類,中華民族的罪人,數典忘祖的狗東西。」
朱明的那個小本子,是根據戴安平、林曼的記憶作出來的,粗看上起,已經有點像軍統證件,更何況現在燈光昏暗呢?
他說的話,也是事前背好的台詞,要讓高軒志聽出裡面的殺敵報國,懲治漢奸賣國賊的拳拳赤子熱血,從而讓他在內心深處相信,他們就是鋤奸隊的。
高軒志這一下嚇得不輕。軍統鋤奸隊,這個名字他聽過的,只是想到自己並沒有幫日本人做多大的事,也沒有太在意。可是現在怎麼會招惹上他們,而且還是「總隊」的?
「各位好漢,小的可沒為日本人幹什麼事……」高軒志話剛開了個頭,就被打斷了。
「看來你應該改名叫『高鐵桿』了,就是一個鐵桿漢奸!」孫毅伸手指著他:「你拉起了隊伍幫日本人,這可不假吧?你替日本人四處徵糧,這事有的吧?……」孫毅連續列出了高軒志幹的事情,未了冷笑著說:「他媽的,老子已經主意很久了。」
就這樣連蒙帶嚇,很快把相關的情報高清楚了。
讓肖彥梁感到意外的是,高軒志這一次並不是來買東西的,而是來賣東西的。上海一個美國人手裡有一批軍用物資,原本是想賣給國民政府的,但是還在海上,8。13淞滬抗戰爆發,只好存放在租界裡,一直延續到現在還沒有交貨。後來他通過關係找到高軒志,然後一路找到莊口糾夫的洋行。
事實上從這一年開始,美國和日本的貿易已經開始出現了不順暢的跡象,對於這樣的好事當然是求之不得。莊口糾夫作為中間商,在通過橫邊淺找到軍隊,這幾天已經是萬事具備,只欠東風了。
肖彥梁已經拿到了他想要的東西,對於如何處置高軒志,他有些猶豫。原計劃是問完以後處死這個漢奸的,可是情況變了,和他們想像的不一樣了。他在德貴耳邊說了幾句,德貴滿臉的驚訝,過了一會才明白似的點點頭。
「高軒志,你的態度不錯。本來你已經被宣佈死刑了,可是現在我們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你能夠幫我們截留下這批物資,我們對你以前做的既往不咎。」德貴說到這裡有意停了一下,看看高軒志的反應,又不緊不慢地說道:「當然你要是想看看我們軍統的手段,也可以不幫。你自己看著辦吧。」
「我願意將功補過,聽從你們的安排。不然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高軒志從鬼門關打了一圈回來,忙不跌跌地詛咒發誓。
德貴不為所動,而是不帶任何感情地說道:「天打雷劈就不必了。黨國培養你這麼多年,一個縣參議,居然主動投敵當了漢奸賣國賊,就憑這一條,你就死有餘辜了。是抓住這一次機會呢,還是搭上你全家上下23口人的性命,可就在你的一念之間。」
把高軒志再一次弄暈以後送回去。
「局長,你怎麼把他放了?這個漢奸會不會把今天的事情透露給日本人?」回到警察局,朱明著急地問道。
「原先我們的計劃是黑吃黑,出了事鬼子也只能打落牙齒自個吞。現在不一樣了。」肖彥梁解釋道:「以前以為是莊口糾夫膽大包天,在干走私。可實際上這一次是鬼子的正式買賣,你們說鬼子會不會派兵護送?而且鬼子這一次是走水路,我們沒有任何手段在水面上和鬼子干。所以我留下高軒志,就是想讓他作個內應,提前安排我們的人上船。」
「局長,這一次我帶著人去吧。」司徒雲海見肖彥梁如此打算,立刻站出來說道。他的確是個合適的人選,如來縣是南通下屬的一個地方,高軒志和他是一個地方的人,語言交流是沒有問題的。南通話也比較有特色,外地人幾乎是聽不懂的。這樣一來,對於一些情況,就是當著橫邊淺的面說,也不用擔心洩密。司徒雲海是漁民出身水性好,一旦有意外,逃生的把握也要大一些。
稍稍考慮了一下,肖彥梁答應了這個安排:「小心點。你那兩個手下還是太衝動。要不是最近太忙,橫邊淺又要殺老百姓了。」
肖彥梁說的「手下」,是指黃阿毛和康直。這是司徒雲海暗中發展起來的人員。
答應了一聲,回去收拾了一下,司徒雲海帶著兩個人啟程了。
在第二天的時候,司徒雲海回到了幾年沒有回去的故鄉。南通和別的被鬼子佔領的地方差不多,戰前這個美麗的城市如今已經破敗了很多。他家住在濠河邊上,附近就是南通著名的博物苑。
「這不是雲海老弟嗎?你怎麼回來了?」認識自己的人已經沒有幾個了,忽然有人和自己打招呼讓他很意外。站住一看,是以前的戰友許松林。他還是以前的軍裝打扮,只是帽簷上沒有了青天白日章。
「許大哥,哈哈,想不到竟會在這裡和你遇見。」司徒雲海喊了一聲。兩個人走到一起,相互打了一拳。
「你小子,這幾年跑什麼地方去了?」許松林掏出一根煙遞給司徒雲海。他們是過命的交情。當初許松林突發急病,是司徒雲海帶人拚死被著他,輪流換人送到醫院,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唉,四處做點小生意。」司徒雲海撒了個謊。眼看許松林這一身的打扮,那是當了漢奸偽軍,心裡很是後悔當初就不應該救他。
「哦?那不如到我這裡來,兄弟現在是治安軍的一名營長,你過來先弄個連長幹幹。」許松林眼睛一亮,拍著胸脯保證道。
「先忙過這陣子再說。小弟可是準備到如來和高參議做一筆買賣的。」司徒雲海搖搖頭,婉言謝絕了許松林。
「高參議?高司令?哈哈,兄弟我這不就是來接他的嗎?」許松林一愣,大笑起來。
「原來是一家人。」跟著笑了幾聲,司徒雲海指著博物苑門口的哨兵,不解地問道:「大哥,怎麼日本人還派人給張老先生的博物苑站崗啊?」
「站什麼崗,那裡可是變了。張老鄉生的宅子現在是皇軍的司令部,博物苑已經騰出來改成皇軍的馬廄了。」說到南通張謇的博物苑,當地人還是很有感情的。如今的變化,即使如許松林這樣當了漢奸的,語氣裡也充滿了無奈。
「那裡面的那些東西呢?」心裡一痛,司徒雲海很關心裡面存放的那些展覽品。這可是南通最值得炫耀的東西。
「早就毀了。」許松林歎了口氣:「就是裡面的幾隻白鶴,也讓皇軍殺了下酒吃了。」焚琴煮鶴的事情,竟還真的發生了。
「日本人真他媽的不是東西。」司徒雲海終於忍不住罵了一聲。這一下把許松林嚇了一跳,四處看看沒有異狀才鬆了口氣:「老弟,有些話可不要亂講。」
「許大哥,我來見高參議的事情等回到如來縣再說可好?這裡人太雜了。到了縣裡我來找你。」司徒雲海一笑,轉移了話題。許松林雖然詫異,還是很爽快地答應了。
兩個人分手以後不久,高軒志一行已經到了。回到如來縣,已經是中午了。吃過午飯,聽許松林說有人和自己談生意,高軒志接見了司徒雲海。
「高參議別來無恙?」端起茶杯,司徒雲海輕輕吹了一口上面的浮沫子,笑著問道。
「還可以,不知道司徒老弟想要和我做什麼生意?」經歷了那麼一場遭遇以後,高軒志的情緒極為低落、要不是聽說有生意,而且還是手下的許松林的救命恩人,高軒志是絕對不會見他的。
「哦,高參議真是健忘。」放下茶杯,司徒雲海笑了笑:「我們老闆昨天才和高參議洽談好的事,高參議怎麼就忘了?兄弟今天就是來看看,高參議準備得如何的。」
高軒志心裡已經,手裡的杯子已經落在地上摔個粉碎。
「唉,你瞧這路跑得多累。」高軒志故意掩飾了一下心裡的慌亂,拿過一把扇子搖了搖,說道:「沒問題,東西按時運到。今天晚上裝船,明天一早就出發。你們老闆多心了。」
「唉,小心使得萬年船。這生意太燙手,老闆可不敢冒這個險。還要請高參議不要見怪。」司徒雲海話裡有話。
「放心,沒問題,我都安排好了。這船上的人都是我的人。」高軒志苦笑了一下。
「如此甚好。難得高參議這麼費心,小的回去一定稟告老闆。」司徒雲海點點頭。他話音剛落,高軒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似隨口地問道:「不知道這船開到什麼地方?我也好讓人準備一下。」
司徒雲海心裡一愣,雖然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還是小心地說道:「這個不牢高參議費心。明日小的跟船走,到時聽口令就是。」
「咳,咳……什麼?你要跟船?」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的高軒志猛然間被茶水嗆住,劇烈咳嗽了幾聲。
「唉,命苦啊……」司徒雲海面對高軒志的反應,居然有些不安,跟著歎了口氣,站起來一拱手:「高參議舟車勞頓,在下也不敢再打擾了,告辭。」
見高參議還親自送司徒雲海出來,等在外面的許松林大為吃驚。
「聽說這位司徒兄弟是許營長的救命恩人?」高軒志見許松林高興的樣子,心裡一動,笑著問道。
「可不是。五年前小的得了急病,叫什麼『急性闌尾炎』的,小的反正也不懂,痛得恨不能一槍打死自己。全靠我這位兄弟,帶著人輪流被我,把我送到醫院。醫生說再晚一點就沒救了。」許松林感激地回憶著司徒雲海的救命過程。
「想不到司徒兄弟還有這麼一個急公俠義的壯舉。」高軒志伸出大拇指誇獎了一句。
也不知道高軒志到底什麼意思,司徒雲海謙虛著說道:「一點小事,許大哥一直掛念在心上,倒弄得在下不好意思了。這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從參軍的那天起,許大哥就一直很照顧在下,小的那麼做也是盡自己的本分。」有意歎了口氣:
「所以人家說因果報應,許大哥一直待小弟不薄,小弟有機會報答許大哥。想不到這一次要不是許大哥,小弟也見不到高參議。這所有的事情冥冥之中都有定數。高參議,你說是不是?」
「是,是。老弟說得在理啊。」高軒志哪裡還聽不出這話裡的玄機?
「高司令,我和司徒老弟說好了,等他這趟子事情辦完了,就和我們一起幹。他以前在軍隊可是一個好手。」許松林見他們兩個人談得還算投機,不失時機地提出要求。
「哦?那敢情好。我們這個治安軍就是缺少有本事的人。司徒老弟能加入我們,那可是好得很。」高軒志嚇了一跳,可又不敢得罪司徒雲海,嘴上這麼說,心裡早就把許松林罵得狗血噴頭了。
走出高府,許松林笑著打了司徒雲海一拳:「你小子,看不出來,兩年時間,居然變得這麼有學問。」
司徒雲海一愣,才想起剛才的一番「因果循環」理論嚇住了許松林,也笑著說:「你倒忘了以前的連長可是很關心我的。」
「哦,原來是這樣。」許松林恍然大悟,四周圍看了看,靠近司徒雲海小聲問道:「兄弟,你和高司令到底做的啥生意,他還要親自送你出來?」
「唉,大哥,不瞞您說,小弟哪裡是做什麼買賣的,小弟只不過是一個跑腿送信的,有些話兄弟也不敢隨便說的,還請大哥海涵海涵。」司徒雲海警惕地看了許松林一眼,什麼也沒有看出來,笑著一半真話一半假話搪塞過去。
「我說怎麼看,你都不像個做買賣的。你的那個老闆面子夠大,一個跑腿的,高司令都要送到門口,他要是自己來了,高司令還不跑碼頭親自迎接去。」許松林笑呵呵地說道。看了看司徒雲海滿臉的疲憊,於是好心說道:「兄弟,你先去休息,晚上我請你喝酒。」
司徒雲海回到住處,黃阿毛一關上門,就低聲說道:「大哥,有監視。」在司徒雲海出去的時候,他們兩個人就在屋裡,一直輪流觀察這外面的動靜。
「估計是哪裡的?」司徒雲海一愣,也走到窗邊,拉起窗簾的一角,邊看邊問。
「在那裡,街角那個擦皮鞋和看報紙的人。我們來了以後才有的,看樣子像是高參議的人。」黃阿毛指出跟蹤人,說出自己的判斷——
有讀者提議在8月15日全部解禁,我表示理解。本書準備在9月3日抗戰勝利日那一天全部解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