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醫院秘密的電報發出去以後,總部回電,說已經發現了幾個這樣的地方,但是在醫院還是第一次,要求他們務必破壞這個血漿生產點。
肖彥梁同時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姜佑行他們,同樣也引起了他們的極大憤怒。雙方商定共同行動。但是自從醫院跑掉了一個人,日本軍隊對它的防衛也明顯是加強了。肖彥梁他們目前能做的,只能是等待。
隨著戴安平細心照料,那個逃出來的人也在迅速地恢復健康。這人名叫「何老四」,是邊上何家渡的居民。那天晚上一同被日本人挑選走的青年除了他,沒幾天就不在了,而他,也就是隔個五六天被抓去抽一次血,平時裡卻是不斷的好魚好飯招待著。但是這段時間,抽血的次數明顯增多,飯菜也差了很多,導致原先十分結實強壯的他瘦成了皮包骨頭。
說起那粗壯的抽血針頭,何老四身子忍不住地瑟瑟發抖。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現代醫學的普通老百姓,面對這個抽取著自己血液的東西,想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更何況是在長時間的這種恐懼環境裡,何老四沒有發瘋,已經是一個異數了。
按照戴安平的分析,這個何老四的血液,一定是一種十分罕見的,比較珍貴的血型,所以鬼子細心地養著這個人。但是各幾天就抽一次,鐵打的人,再好的營養,也是承受不起的。估計何老四的血液質量已經嚴重下降,所以日本人抓緊時間抽血,讓他在短時間內衰弱下去。
戴安平的話,肖彥梁是不懂的。不過他比一般好一些,起碼他知道人的血型分A、B、AB、O四種,所以他就更奇怪「一種十分罕見的,比較珍貴的血型」到底是什麼血型了。可惜什麼儀器設備都沒有,這何老四到底是什麼血型,誰也沒辦法知道。
其實戴安平也僅僅知道四種血型只是大分類,裡面還有什麼「陰性」「陽性」等等分法,其他就一無所知了。所以當肖彥梁向他詢問時,他也只能苦笑。
(註:1901年,奧地利維也納大學的卡爾·蘭德斯泰納首先發現了ABO血型。這一發吸納,對人類文明有著巨大的影響,為此,卡爾·蘭德斯泰納在1930年榮獲了諾貝爾獎。ABO血型中有A型、B型、O型和AB型,是人類最常見的,也是最早被發現的。發現ABO血型之後,從1927年開始,人們又陸續發現了MN血型、Q血型、E血型、T血型、Rh血型等數十種血型系統。不僅如此,人們還發現,除了人類以外,連猴子、猩猩、大象、狗等高等動物也存在血型,甚至烏龜、青蛙身上也可以找到血型得痕跡。--作者)
張旭是在二十天後,也就是1939年的元旦時回來的。這一趟十分順利,憑著寬敏隆的通行證,安安穩穩地把東西送到了交接地。
元旦!抗日戰爭爆發後的第二個元旦到了。城裡除了日本人以外,沒有一點的喜慶氣氛,包括那些商舖在內,都是早早地打烊關上大門。
肖彥梁迎著夾雜著雪花的小雨,帶著德貴走在街上。當路過醫院門口時,心裡的那種深深的仇恨再次湧了上來。這是一個地獄,這是一個魔鬼的聚集地。他恨裡面的日本鬼子,更恨在裡面的那些中國人!
漢奸啊,怎麼書讀得越多,「忠孝廉義」越沒有人去遵守?
苦悶中肖彥梁一步步離開了醫院,一個乞丐匆匆從他們身後走過,卻讓他的心思一下子回到了現實。
「站住!」肖彥梁猛然間喊了一聲。把德貴嚇了一跳,「唰」一聲把槍掏了出來。
那個乞丐聞言,身子哆嗦了一下,站住了。
肖彥梁之所以那麼喊,是有道理的。大冬天,沒有什麼喜事,比如那個善人在施粥什麼的,一個乞丐是不會走得那麼匆忙的。還有,自己並沒有穿便衣,試問又有那個乞丐膽敢從自己身邊走過而且還超過自己呢?肖彥梁立刻判斷出這個乞丐有問題。
走到乞丐身邊,肖彥梁一把把他的破帽子揪下來一看,卻是熟人。
「原來是王老栓王老弟。」看清楚這個乞丐的面孔,肖彥梁嚇了一跳,這個王老栓在皇協軍,原來趙廣文偵緝隊的人。
「唉,肖局長,您可嚇了小的一跳。」王老栓乘機套起了交情。
「看看,看看,嘖嘖!」肖彥梁沒有回答,而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過來看過去,發出一陣感慨。
「王老栓,你今天這身打扮是什麼意思?想開開小差?」德貴笑著用槍點點他的腦袋。
「不,不!」王老栓趕緊否認道。
「不是?」肖彥梁臉色沉了下來:「老子看就是!嘿嘿,正好抓回去,說不定太君會賞倆個過節錢。」一陣不懷好意的笑聲讓王老栓的手禁不住微微發抖。這個局長的狠毒,可是在全皇協軍裡都是出名的!
「肖,肖,肖局長,哈……切!」王老栓猛然間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趕緊用袖子把鼻涕擦掉,看看四周沒其他什麼人,小聲說道:「是這樣,小的剛才在倉島太君那裡接了一個任務,所以就這樣的裝束了。」
「哦?」肖彥梁心裡一驚,倉島會派他幹什麼?還要化裝?腦子裡迅速開始盤算怎麼樣套出這個任務來。
「不會吧?就憑你?」旁邊德貴鄙視和不相信的語言幫了肖彥梁的忙。
「怎麼不是?」王老栓有些氣急敗壞,伸手從破棉衣裡掏出一個小本子:「看見沒有?這可是太君親手給我的通行證。」
肖彥梁一把搶過《通行證》,左看右看,上面除了幾個漢字他認識以外,什麼也不明白。但是王老栓說的是實話,這一點不用懷疑了。
「他媽的,原來老弟有了美差。可喜可賀。把東西收好。」肖彥梁將《通行證》還給王老栓,笑著說道。
「哈……切!」王老栓收好東西,又打了一個噴嚏,一邊擦鼻涕,一邊說道:「什麼美差?要不是看在賞錢的份上,誰敢去?」
一個「敢」字,讓肖彥梁心提起來了:「此話怎講?」
「太君讓我化裝去取情報,說什麼一個內線已經打入了共產黨內部,十幾天了沒有情報送回來,估計是送不出來,所以要我去看看。」王老栓看見肖彥梁、德貴一見這個《通行證》是真的,氣焰立刻降下來了,心裡十分得意,口無遮攔地說道。
「德貴啊,我看這個《通行證》十有八九是這小子偷來的,欺負我們不認識日本字。」肖彥梁故意「小聲」對德貴說道。
「局長,您的意思?」德貴十分配合地問道。
「嘿嘿!」肖彥梁斜著眼看了看王老栓,嘴裡發出一陣冷笑:「王老栓,我問你,你認識那個接頭的人?十幾天了,你知道在什麼地方?他媽的,騙人嘛,也是要一定實力的。就你這幾句話,老子要信了你,太陽都從西邊升起了。」
「太君說了……」王老栓有些急了,把寬敏隆交待的一股腦說了出來。
王老栓的確是不認識那個日本情報員,但是卻知道往東南方向一百多里地的凌家村走。倉島說那個情報員會在放情報地地方做上標記,他只需要找到這些標記,取出情報就行了。為了說得很有證據,王老栓甚至連標記是什麼,都一一說了出來。
「他媽的,原來老弟真的是有任務。對不住了,兄弟唐突了。」知道自己想要了東西,肖彥梁暗地裡鬆了口氣。猛然間發現這件事和張旭竟然有著密切的關係。
「哪裡哪裡,肖局長也是職責所在嘛。」王老栓都不敢相信是肖彥梁在向自己道歉,趕緊謙虛地回答道。
王老栓走了以後,肖彥梁吩咐德貴秘密吊著他,自己則急急忙忙地找到姜佑行。
「什麼!」聽完情況介紹,姜佑行立刻跳了起來。焦急地來回走來走去。
「姜先生,到底這事是真是假?我還是覺得這小子開小差的……」肖彥梁話還沒說完,姜佑行已經走到他面前,搖搖頭:
「肖局長,這事應該是真的。上一次張局長不是護送我們的一批藥品過去嗎?在路上我們還接到了幾個從老家來的人一起到東邊去。我估計就是那裡面有問題。」
最擔心的事情還是得到了證實,肖彥梁也坐不住了:「媽的,必須立刻幹掉那個王老栓,不然我們大家都玩完了。」
「等等!」姜佑行叫住急於出門的肖彥梁。短短的時間,他已經鎮定下來,心裡迅速盤算著。
「姜先生,你說到底怎麼辦?」肖彥梁急了。
姜佑行沉思半天,說道:「肖局長,凌家村是我軍新開闢的根據地的最外圍村子,我覺得王老栓這一次去取情報,說明第一,這個敵人並沒有電台,也沒有能力單獨送出情報。第二,過了十幾天才去取,估計情報的內容是沿途的聯絡點的位置和人員。」
「那還等什麼?」肖彥梁不明白姜佑行什麼意思。
「我想這樣,我馬上會通知家裡注意防範,同時派鴻春跟著王老栓,來個裡應外合,徹底查出這個奸細。」姜佑行說出了自己的辦法。
肖彥梁想了想,說道:「既然有餘老弟出馬,我也就放心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了那個內奸身上。為了預防萬一,在肖彥梁和戴安平的堅持下,張旭陪著大腹便便的高翠兒再次離開了城裡。
十天以後姜佑行找到肖彥梁,興奮地告訴他,那個內奸已經被順利剷除,王老栓要取的情報果然是沿途的聯絡點的內容。另外因為有戰鬥任務,所以余鴻春要裹脅日子才回來。這個消息對於肖彥梁來講,除了高興,還證實了他的一個判斷:姜佑行必定是有一部電台。
危險已經解除,肖彥梁派人去把張旭他們接回來。
2月18日是大年三十,肖彥梁、戴安平、姜佑行等聚集在張旭家裡,一起吃團年飯。只是余鴻春依舊沒有消息。
雖然是新年,可這是一個冷冷清清的新年。街上沒有鞭炮聲,家家戶戶也沒有掛上紅燈籠,貼上春聯。
滿桌的人坐在一起,氣氛卻顯得沉悶。又有誰願意在侵略者的鐵蹄下,歡歡喜喜地過這個新年呢?
「來,今天是年三十,算算這仗已經打了一年半了。」肖彥梁站起來舉起酒杯,對大家說道:「一年多時間,雖說日寇佔領了華北,佔領了上海、南京、徐州、武漢等等的半個中國,但是我們的政府,我們的將士,卻並沒有屈服,我們這些中國人並沒有屈服,我們還在繼續抗戰。我提議,這第一杯酒,就敬給在前線犧牲的廣大將士,是他們用自己的血肉之軀,讓我們看到了希望,讓世界看到了我們不屈的精神。」
說完他恭敬地把手裡的酒淋在地上,其餘的人也跟著把酒澆在地上。
「這第二杯酒,我們敬給那些幫助我們的國際友人,他們的幫助,是我們徹底打敗小日本的保證。」姜佑行有些驚訝肖彥梁竟然知道許多國際志願人士到中國參戰的事情。這件事在目前,還不是有很多人知道,他也是通過政委的戰前宣傳才知道的。當然姜佑行不知道的是,從吳志偉那裡,肖彥梁就知道許多的外國人志願來到中國,幫助中國抵抗日本侵略者,他們和中國人一樣,把自己的熱血,撒遍了中國的山山水水。
「這第三杯酒,就獻給死在鬼子屠刀下的老百姓吧。」肖彥梁說到這裡,淚水已經忍不住落了下來。南京的日日夜夜,那個掩護自己的國軍老兵,許子鄉、何家渡的男女老幼,無一不是歷歷在目。
「大哥,你說我們生幾個孩子?」恍惚中,耳邊似乎傳來許小菇的話語。那種羞澀的表情,那種忽然有了一個強大保護的幸福,讓肖彥梁想起來,心裡一陣陣的生疼。
抹乾眼淚,肖彥梁勉強地笑了笑,自嘲道:「唉,我這是怎麼啦?大過年的,我一個男人,卻在這裡流貓尿。來,大家坐下吧。」
「這裡的人,姜先生是共產黨,我們雖然是在為國民政府幹事,卻還都不是國民黨的黨員,只能算是普通百姓。」待大家做好,肖彥梁舉杯說道:「儘管國共打得不可開交,你死我活的,但是面對日本人,共產黨高風亮節,與國民政府捐棄前嫌,主動接受改編,在給養明顯不足,準備明顯不充分的情況下,依舊義無反顧地開赴抗日前線與日本人殊死搏鬥。尤其是你們深入敵占區開戰的游擊戰,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智慧!對於貴黨貴軍所作的一切,我們這些人實在是感到佩服。我和大哥敬姜先生一杯。」
姜佑行趕忙站起來,舉起杯子:「兄弟攜手,一致對外,是我們作為一個中國人的職責。為了打敗我們共同的敵人,為了祖國這大好的河山,抗戰必勝!乾杯!」
放下杯子,姜佑行說道:「其實說起來,這抗日的戰爭,已經打了8年時間了。從民國20年9.18事變開始,日軍搶佔了東北開始!雖然委員長嚴令張學良少帥不得抵抗,幾十萬東北軍全部退到關內,可是在那裡,我黨領導的抗日武裝,還有那些不甘心屈服的東北軍將士,從9.18那一天開始,就沒有停止過對日本人的反抗。
中國共產黨首先是一個中國人的黨派,我們的武裝,首先是中國人的武裝。打擊侵略者,是我們義不容辭的義務和責任。深入敵占區,發動全民抗戰,團結一切願意抗戰的人,抓住一切有力的機會消滅日寇,才是我們抗戰勝利的關鍵!
現在日軍已經佔領的武漢,從目前的情況看,日軍兵力不足的弱點已經暴露出來,抗戰,即將進入毛主席說的『相持階段』,讓我們繼續力量,為迎接戰略反攻而做好準備。」
「對,只要是有血性的中國人,就沒有屈服過的。」肖彥梁點點頭贊同道。他然後舉杯向著戴安平:「團結一切願意抗戰的人,安平兄是一位華僑,他中斷學業,從美國專程趕回中國來參加抗日的。來,我們大家敬這位不忘自己根本的歸國華僑一杯。」
戴安平坦然地舉起酒杯和幾個人碰了一下:「兄弟不才,以前在美國唸書。這9.18事變一起,我們就有很多人回來了。7.7盧溝橋以後,更多的華僑捐款捐物支持抗戰,還有不少的人直接回國參軍上前線。
雖然我從小在外國長大,但是我的父親,我的爺爺,時時刻刻在告訴我中國的一切!我的血管裡,流淌著的,是徹徹底底的中國人的血,我的膚色,是徹徹底底的中國膚色,我的語言,是徹徹底底的中國話!
我是在為國民政府工作,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國共的恩恩怨怨,但是我認為,不管是誰,不管他的身份,有一點是勿庸置疑的,就是我們首先是一個中國人!『兄弟攜手,一致對外』,姜先生這句話說得好!只要我們做到了這一點,日本鬼子遲早要被我們趕出去,那時,我們不僅要收復關內,還要收復東北,收復台灣!一雪自甲午海戰一來日本對我們的中國的歷次恥辱!」
「說得好!」張旭一拍桌子,舉起杯:「來,為了抗戰的勝利,為了中國的強大,為了千千萬萬的中國人不再被欺辱,我們乾杯!」
「乾杯!」
「乾杯!」
……
氣氛漸漸的活躍,這個新年,是在飽含希望的期待中來臨的!
酒酣之機,門外卻突然傳來敲門聲。
「誰啊?」德貴機敏地竄到門口問道。
「張局長在家嗎?」門外的口音一起,德貴放下心來。打開門,外面果然是余鴻春。
「余先生回來啦!」德貴大聲喊了一句。
把手裡提著的包裹交給德貴,余鴻春笑著走向已經在外面等候他的張旭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