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娥表情莫測的安靜了老半天，才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我以為她飛上枝頭，什麼都不用愁了，原來……」
「不管飛得多高，都有愁人的事兒，就是發愁的事兒不一樣得了。」沐桃兒也跟著感慨。
綠娥點頭，卻不再說話。
沐桃兒見時機成熟，繼續在她耳邊敲邊鼓：「蘇管事想不明白，自個兒到底哪裡得罪了這位爺，平日說話行事也好注意著——這位爺雖然是白衣，沒有功名爵祿，卻是孝慈太后極疼的，皇上也對他極好，若無意中得罪了，終歸不是好事兒。
「可惜，那位爺的身邊，我們都上不去前，甘露殿小廚房的那些人，人家也都認識忌諱——要是有個臉生的找個機會跟那位爺身邊的人打探，就最好不過了。」
安靜。
也不知道綠娥是聽不懂沐桃兒的意思，還是不願意惹這樣的閒事兒，故意不接她的話茬，總之，眼看著就要走到大道上了，綠娥都不曾說話。
沐桃兒很是失望。
這種事兒，她不能強求。
要是強求了，即便綠娥去了，也不會有太好的效果。
說不定還會打草驚蛇，引起人家的懷疑，讓蘇錦和弘文姐弟誤會更深。
她只能暗暗歎息著不再提這事兒，引著綠娥一路走到幼膳房，把那兩匣子銀耳放在指定的地方，又拿出賞錢遞給綠娥：「辛苦你跑著一趟，有勞。」
綠娥卻不接，只說：「奴婢去，蘇姐姐教奴婢怎麼做。」
沐桃兒嚇了一跳。
此刻正是幼膳房最清閒的時候，這屋子裡沒有旁人。
可是，誰知道是不是隔牆有耳？
她和蘇錦在甘露殿裡生活了那麼久，都草木皆兵，不敢毫無準備的隨便說話——這「眼線」兩個字，實在太可怕了。
所以，她方才才會在那路上說，別人想偷聽，自個兒就先暴露了，是說瞧瞧話最好的地方。
就這一件事兒，沐桃兒便知道，綠娥是不行的。
她雖然長大些了，人也穩當多了，這樣的事兒還是不敢交給她去做。
萬一洩露了，讓弘文和蘇錦姐弟再多些誤會都是小事兒了，讓各個宮裡的主子注意上兩人的關係才最可怕。
念及至此，沐桃兒再不敢亂說，反而掩口微笑：「你還是別客套啦，那些個體力活，這幼膳房的諸多學婢也都能做——哪有放著她們享清閒，勞煩司膳房的女史去忙的道理？不過，沐桃兒在這兒還是謝過了。」
說完了，還客客氣氣的福了福身。
綠娥的表情停頓了一瞬，便匆忙低下頭去：「沐姐姐客氣了。既然這樣，綠娥就先回司膳房覆命了。」
「好，辛苦辛苦。」沐桃兒邊說邊把手裡早就預備好的賞錢塞進綠娥手裡。
綠娥先是握著拳不收，沐桃兒執意要給，還說要她再幫忙跟徐掌膳道一聲謝，綠娥才鬆開手掌收了，也不曾再看沐桃兒一眼，便低著頭安安靜靜的離開了。
事兒沒辦成，倒多了口舌，沐桃兒有些懊惱。
她回去跟蘇錦學說這件事兒的時候，還是頗為自責：「……她把欠你一命這句話掛在嘴邊上，什麼時候見她，她都會提起一次，我還以為她有多想報恩呢，原來真的有事兒求她，她倒這樣了。」
「她最後不是也答應了？」蘇錦如同從前那樣做出一臉憨笑逗沐桃兒開心，「是咱們怕她不能做，不用她罷了。再說，她真的不欠我什麼，就算真的欠過，也早就還清了。」
「我知道，我不是怕她出去亂說嗎？」沐桃兒這才把自己最擔心的地方說出來，這話一出口，心裡更加懊惱後悔。
「我趕腳著，她應該不會這麼做。」蘇錦故意說的有趣些都沐桃兒。
沐桃兒原本不懂，仔細一琢磨才明白過來，「噗」的笑出聲來，戳著蘇錦的腦門笑罵她：「傻丫頭」
傻丫頭……
蘇錦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小狼。
小狼不止一次這樣喊她，每次都是無限寵溺。
不知不覺間，蘇錦竟真的把小狼當成了自己人，甚至……會希望兩人一直這樣要好下去。
要好一輩子。
可是，最近小狼一直忙得很。
還有小半年她就要登基了，登基之後，是做傀儡，還是掌握皇權？
一切都還是未知之數。
那些事兒，她不懂，小狼也不讓她問。
每次她問了，小狼都會笑呵呵的揉揉她的腦袋，讓她安心做自己的事兒，不用理這些。
「這些都是男人該想的，你只要信我，我定然能做到就是了。」
每次小狼都是這樣說。
蘇錦知道，他雖然性情溫和，內心卻很是大男子主義。
朝堂上的事兒，他不讓蘇錦煩心，即便蘇錦跟他聊起那些古代皇帝如何戰勝輔政大臣順利親政的故事，他也只是微笑的聽著，並不跟蘇錦討論。
想想，又有兩日沒見他了。
蘇錦這樣默念著，門外便傳來回事宮婢高聲打招呼的聲音：「福公公。」
蘇錦記著這個宮婢呢，她叫宣兒，雖然只是個低等的回事宮女，卻極有顏色，只要自己跟沐桃兒兩人在屋，門外不管誰來，她都會高聲提醒。
說話間，蘇錦和沐桃兒已經迎了出去，兩相見過禮，福公公便讓身後的小太監把捧著的托盤給蘇錦奉上：「皇上說，想吃蘇管事的橘香包了。」托盤裡正是兩枚新鮮的橘子。
「橘香包？」
蘇錦已經很久沒做過橘香包了。
從前做橘香包，是因為它簡單便宜，進了宮裡，能做的東西太多了，她倒從來不曾做過。
想是小狼在杏姑娘那兒吃過？
「奴婢這就準備。」想歸想，蘇錦還是立刻微笑回應，親自把那盛著橘子的托盤接了，轉手交給沐桃兒。
「做好了，還是煩勞蘇管事親自給皇上送過去——有勞。」
雙方又客套了一番，福公公才微笑著離開，蘇錦也暫時拋開綠娥的事兒，帶著沐桃兒一起去小廚房做那橘香包。
此刻是春夏之交，橘子並不常見，想來是哪裡的貢品，小狼見了，想起橘香包來，才讓蘇錦做的。
這橘香包做法簡單，蘇錦又極熟悉，更有沐桃兒和小廚房的幾位庖官幫忙，很快便做得了。
蘇錦一瞧，離晚膳還有大半個時辰，便沒停閒，直接用小食盒擺了兩盤，讓沐桃兒提著，兩人一同去了正殿。
小狼這回沒像以往那樣在屋子裡等著，大張旗鼓的迎了出來，嚇了蘇錦一跳，想提醒他又更加不好，只能規規矩矩的見了禮，又跟著小狼進門，沐桃兒雖然也跟了進去，但是同以往一樣，她只守在門口，並不再往裡走。
小狼只攜著蘇錦一直往裡走，一直進了膳廳，才讓福公公鄭重其事的把那兩盤子橘香包捧出來放在桌子上，揮手讓福公公等人退下。
「今兒這是怎麼了？」蘇錦認真的打量小狼，想從他的臉上找到他今日這樣奇奇怪怪的答案，可惜小狼從來都只有這一副表情，溫和的笑，笑裡透著壞，或者溫柔。
「臧國進貢了反季蜜橘，我立刻就想起在百花樓吃的那橘香包來，便特地讓你做來。」小狼自己淨了手，拿起一個仍自散發著熱氣的橘香包便咬了一口，「嗯，比那時候更加好吃。」
「我不信你只是嘴饞。」蘇錦直截了當。
她現在算是瞭解小狼，雖然……不是百分之百的瞭解。
小狼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來，卻不說話，只是慢慢的把嘴裡的東西嚼爛，嚥下去，才轉頭對蘇錦笑道：「知我者，傻丫頭蘇錦也。」
「別貧嘴，有話直說。」蘇錦有種不祥的預感，心裡卻極力壓抑著，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臉上的笑容卻比平時還要燦爛些。
小狼眉眼都是笑，眼底卻有幾分猶豫。
他認認真真的看了蘇錦老半天，好像在下著什麼決心，見蘇錦目光堅定，連一絲躲閃都沒有，便抬手握住蘇錦，停頓了一會兒才道：「還有半年就要登基了……聖慈太后說，該確定皇后的人選了。」
蘇錦心裡一緊，笑容立刻凝固在臉上。
小狼原本還努力做出一副微笑的樣子，見蘇錦如此，立刻慌了神，把手裡的橘香包放回盤子裡，雙手都去握蘇錦：「我在想辦法……」
蘇錦沒言語。
想辦法？他能有什麼辦法？
這是他的關鍵時刻，一步沒走對都有可能授人以柄，讓他失去親政的機會。
誰讓大胤朝有這個說法，男人只有娶妻才算長大？
一國之君更是如此，登基、迎娶皇后，必須同時完成。
蘇錦這樣的身份，是絕沒可能做皇后的。
「我在跟外頭的人商量，讓你出宮，給你一個名門貴女的身份……」小狼從來都是自負的，此刻卻有些沒有底氣。
蘇錦代他說道：「這宮裡頭的人大多認得我，兩宮太后、各位太妃、各位公主……宮婢太監……都認得我。你給我弄個身份？這宮裡頭的人都是傻子啊？」
「那你就是願意了？」小狼的眼睛亮了一亮，「不管他們給我安排誰，我都迎娶，但是絕對不會寵幸她——他日離宮之時，我只帶著你一人。」
蘇錦知道若是自私點，這是最穩妥的法子。
可是……
這不是毀了那未來皇后的一生嗎？